独自爬上去本令她犹豫不决,但发现门并未拴紧后她还是用脚推开进去了。地板上躺着一张全新的信纸,顿时引起她的注意,看来和她猜想的不一样,有人已经知道这个地方了。但信纸上什么也没写,根本没有线索猜出来人是谁。不过她依然自信满满,认为自己才是这座塔和它周围一切的主人。光线透过墙上的裂缝把楼梯照亮,所以踏着从未被踩过的台阶走到楼梯顶一点也不难。房顶的活动板门是开着的,从这里往外看,她看见了一幅有趣的景象。
塔顶是铅皮铺就的平顶,一个年轻人正端坐在一张凳子上,恰好位于屋顶中央。他面前的三脚架上支着一架大型望远镜,而他的眼睛正盯着望远镜的末端。眼前这幅景象令这位女士始料未及,赶紧缩回了天窗的暗处。她的脚步声对年轻人的唯一影响不过是一个不耐烦的摆手罢了,而且做这个动作时他的眼睛始终不离望远镜,好似只为警告她不要打扰他而已。
女士定定地站着,打量着年轻人的样貌,结果这个小伙子在这座被她视作个人财产的建筑里表现得完全跟在自己家一样。他的容貌用“美丽”来形容可谓恰如其分,但睿智的史官可不会把这个词用在男性身上,而喜欢用它来称赞女性的美貌。无论是因为不太可能出现更加妥帖的条件,抑或是因为其他原因,现如今形容一个年轻男子美丽不再是对他的褒奖了,如果他还生活在古典时代,这种形容表达无疑是对他形象的肯定。的确,夸的太多反而适得其反,对他再多的溢美之词都会显得尴尬。一个美丽的青年,将会如我们预期中的一样,简直轻易就会成为邻家少堆里的泡妞高手或者花花公子。至于这位年轻人,毫无疑问,他天真单纯得连塔主是谁都没有考虑过。
这就是坐在这儿的小伙子。阳光照耀着他的脸庞,头上是一顶黑天鹅绒便帽,帽子卷边下是亮闪闪的头发,和他绯红的面颊交相呼应。
他的肤色如拉菲罗赋予撒迦利亚的年轻的儿子的一般——尽管清爽,却远远不够处子的精细,且暗藏历经日晒风吹的痕迹。他的面部特征充分而直接地体现在轮廓上,这样旁观者才不会第一眼就把这张脸误认成一张女孩子的脸。他旁边摆着一张小橡木桌,桌子前面便是望远镜。
年轻人的观赏者有充足的时间就这样观察下去,且她也许为了洞察这一切早已敏锐地把自己当作完全相反的参照物对比了一番。她的头发玄如黑夜,眼睛依旧深沉邃暗,肌肤饱满,好似特地与这些明显的相貌特征相配。她继续注视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家伙,俨然陷入了某种思索的世界,几乎认不出真实世界,感受不到温暖的体温下有一股更加温暖的热浪正从身体里穿过,忘记了一个合格的观察者也许该冒然猜到此刻她的血管里流淌的是罗曼蒂克的血液。
但即使是对这个青年浓浓的兴趣也不能永远占据她的注意,趁着他没有进一步把眼睛从望远镜上移开的迹象时,她打破了沉默——
“你在看什么?——哪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的,一场大灾难!”他并没有绕过望远镜,只是机械地咕哝。
“什么?”
“太阳风暴。”
女士沉默片刻,好像在考虑这场灾难对地球上生命数量的重要性。
“这会对地球上的我们有影响吗?”她问。
年轻人这才恢复意识,意识到一个特别的人正在和他说话。他转身回答。
“请原谅,”他说,“我以为是我的一个亲戚来看我了!她经常这个点来。”
他继续看着她,把太阳忘在一旁,一种心有灵犀的感觉顿时击中了这名站在阴影中的女士和这个淡黄色头发的年轻人,也写在了他们各自的脸上。
“我不打扰你观测了。”她说。
“噢,没事。”他一边回应一边让眼睛再次适应面前的人儿。他的脸上失去了她刚出现时的活力,变成了一尊一动不动的半身像,尽管这极大地令这个灵敏而活跃的生命静止了。凝固在他脸上的表情是一种敬畏。如果说他崇拜太阳这并没有什么不妥。在对各种发出强光的物体的崇拜中,自第一个智慧生物发现这自西而落的发光体时,人类对太阳的崇拜就占据了上风,正如这个年轻人现在所做的一样,而且他在众多崇拜者中并不是最弱的一个。他致力于一种号称极其磨炼抑或极其惩戒的崇拜方式,这也是最原始最本真的崇拜。
“你想看看吗?”他又开口了,“这种太阳活动每两三年才能遇见一次,尽管这个发生频率也算够频繁了。”
她同意了,透过昏暗的目镜,她看见了一团旋涡状物质,在这团物质中央,燃烧着的火球似乎暴露出了它的核心。这不过是这团火漩涡的冰山一角,过去和未来都不会有人光顾这个发生着太阳风暴的地方。
“这是我见过的最神奇的景象了。”她说。随后他继续他的天文观测,直到记起想问问她到底是谁。女士开口了:“你经常来这儿?”
“每天晚上没有云的时候都会来,白天也经常来。”
“哦,晚上,当然了。从这里看天空一定很美吧。”
“可不仅仅是美那么简单。”
“的确!你是彻底占有这座塔了吗?”
“彻底占有了。”
“但这是我的塔。”她面带微笑却不客气地说。
“那您就是康斯坦丁夫人了,外出的布朗特•康斯坦丁先生的妻子。”
“我是康斯坦丁夫人。”
“哦,我承认这座塔是您的。但您能把它租给我一段时间吗,康斯坦丁夫人?”
“无论我答应还是不答应,你都已经占有它了。但看在科学的份上,你可以继续租借下去。我猜没人知道你在这儿吧?”
“几乎没人知道。”
随后他领她进塔,下了几层台阶,并向她展示了几样收纳杂物的精巧发明。
“此前从来没有人靠近过这座塔——就像它在这里的名字一样,群山环绕中的斯皮尔。”他继续说道,“我第一次走近它的时候这里已经有三四十年无人问津了。楼梯被寒鸦巢和羽毛堵塞着,但我已经把它们清理干净了。”
“我想知道这座塔一直都是锁着的吗?”
“是的,一直都是锁着的。自1782年竣工以来,钥匙一直由我的曾祖父保管,以备偶有客人观察需要。他就在那里住着,就是现在我住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