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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nhan:
办公室不消说要到五点种才可以关门。不过,如果你是“布莱尔-海伍德-班内特”公司中那位绝无仅有的布莱尔,你便有随时离开的权利。况且,作为一门主营遗嘱、产权转让、投资事务的生意,业务在下午临近尾声时便寥寥无几了。如果你恰好生活在米尔福德这样一个当日最终邮件在三点四十五分发出的地方,日间事务的一切节奏都会在四点钟之后呈现疲态。
在这个时段,他的电话铃多半不会有响起的几率。他的高尔夫球友此时早就已经进展到第14洞或15洞了。也不会有向他发出晚宴邀请的人,因为在米尔福德,人们延续着采用邮寄方式发出手写晚宴请柬这种老传统。林姑妈更不会打电话要他在回家途中去订购鱼产品,因为今天是她两周一次的电影日,这会儿她所观看的某部故事长片应该已经开演20分钟了。
于是他坐在那儿,身处这座小小市镇春日入夜前的慵懒氛围中,盯视着桌面上的落日余晖(桌子是桃花心木制成,上面装饰着黄铜镶嵌物;他祖父是从巴黎买回这个给家族抹黑的物件的),考虑着打道回府的事情。这一小片余晖照亮了他的茶具托盘:布莱尔-海伍德-班内特的特点是绝不使用仿日式锡铁托盘和厨房茶具。每个工作日下午的三点五十分,塔夫小姐都会准点送进办公室一个漆器托盘,上面铺着一条纯白的布料,其上是一杯青花瓷瓷器盛着的茶,一个样式相似的碟子上放着两块饼干;每周一、三、五是小牛油饼,二、四和六则是消化饼干。
现在他正百无聊赖地看着它,心想着这东西在多大程度上承载了布莱尔-海伍德-班内特的传统因袭。瓷器是在他能记事时就有了。托盘则是他儿童时期家里厨师用来从面包师那里取面包用的,后来他年轻的母亲把它解救下来,带到公司里用来放置茶杯。这块布料的历史则要晚些,它是随着塔夫小姐一起来的。塔夫小姐是战时的产物:她是米尔福德镇上首位坐进一所深受敬仰的律师事务所办公桌的女性。因此,这位瘦削、性格鲁钝但认真的塔夫小姐自身便构成了一场变革。不过,公司也是从那次变革中毫发无损地存活了下来。二十五年后,人们怕是难以想象这个沧桑又颇具威严的塔夫小姐曾造成某种轰动。的确,她对托盘餐巾的引介撼动了这个公司亘古不变的传统。在塔夫小姐自己家里,每一餐的食物都不可被直接放置在托盘上;说到这里,糕点也是决不能被直接放到餐碟上的——托盘布或是小型装饰桌巾必须对此进行干预。所以有那么一段时间,她一直睥睨着公司里那光秃秃的托盘。此外,在她看来,这漆器上的图案具有某种令人分神和丧失胃口的效果,样子也十分“古怪”。所以有一天,她从自家中带来了一条布料,这块布料正派,素净,洁白,看起来很适合从那上面拿东西吃。罗伯特的父亲虽喜欢那个漆器托盘,但当他看到那洁净的白色布料时,也被塔夫小姐为公司利益如此殚精竭虑打动,于是这块托盘布得以保留,与契据箱、铜制板、海塞尔丁一年一度的感冒一道构成了公司生命线的组成部分。
ZYX2245:
当然,事务所五点才关门。 但当你是布莱尔、海沃德和班纳特事务所里唯一的布莱尔时,你想什么时候回家就什么时候回家。如果你的业务主要是遗嘱、产权转让和投资,午后只有少量顾客会需要你的服务。若你住在米尔福德,最后一班邮件一旦在3点45分发出,这一天无论在4点钟之前积蓄了什么势头,这时都会消失殆尽。
他的电话根本不会响。他的高尔夫球友现在应该打到了第十四洞和第十六洞之间。没有人会邀请他共进晚餐,因为在米尔福德,晚餐邀请函仍是手写并通过邮局寄送的。林姨妈也不会打电话叫他回家时顺便去买鱼,因为这是她隔周去看一次电影的那个下午,这么说来,她现在才去看了二十分钟。
所以他坐在那里,在市井小镇春日傍晚懒洋洋的气氛中,盯着书桌上最后一缕阳光(镶嵌着黄铜的红木书桌是他祖父从巴黎带回来的,还使全家人身陷丑闻) ,想着回家。他的茶盘坐在光斑里;布莱尔、海沃德和班纳特的作风一向如此: 喝茶不能只拿黑漆烤盘和厨房茶杯简单了事。每个工作日下午3点50分准点,塔夫小姐会端着一个漆盘走进他的办公室,盘上铺着一块洁白的布,放着一杯倒在蓝花纹瓷器中的茶,还搭配着一个小碟子,装着两块饼干;周一、周三和周五是小黄油饼干,周二、周四和周六是消化饼干。
现在他悠闲地看着茶具,心里想,它是多么地象征了布莱尔、海沃德和班纳特的延续性。自打记事起,他就记得这些瓷器。他很小的时候,家里的厨师曾用这个托盘去面包师那里取面包,他年轻的母亲把它救了下来,带到事务所去盛放蓝花纹茶杯。几年后,这块布跟随塔夫小姐一起到来。塔夫小姐是战争时期的产物,是米尔福德第一位坐在一家正经的律师事务所办公桌前的女性。为人真诚、单身的塔夫小姐那瘦小笨拙的身子里承载着一整场革命。但公司却一点都没有受到这场革命的波及,现在将近四分之一个世纪过后,很难想象瘦弱、灰发、端庄的塔夫小姐曾引起过轰动。事实上,她打乱古老秩序的唯一事迹就是放入这块托盘布。在塔夫小姐家中,没有一顿饭是直接盛在盘子里的;以此类推,也没有一块蛋糕是直接放在盘子上的;必须有一块托盘布或小垫布夹在当中。因此,塔夫小姐曾斜着眼鄙视那一丝不挂的托盘。此外,她还认为漆纹让人分散注意力、倒胃口,而且很“古怪”。于是有一天,她从家里带来一块布,它体面、朴素、洁白,适合装一些将要入口的东西。罗伯特的父亲很喜欢那个漆盘,他看着那块干净的白布,被年轻的塔夫小姐对公司利益的认同感所感动,于是那块布就留了下来,现在已经成了公司生活的一部分,就像契约盒、黄铜牌和赫塞尔廷先生一年一度的感冒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