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
@林文清的译文:
几日前,我在翻看文件时偶然从书桌里发现一封信函的抄件,是我一年前写给一位老同学的。信的内容如下:
“敬爱的查尔斯,
过去我俩一同在伊顿读书的时候,我想你我都不是人们口中的风云人物。当时的你是个言辞尖刻、洞察秋毫、精明而冷血的家伙。至于我自己的形象,在此就不作赘述了,不过我想不起自己有任何别具魅力之处,你说呢?那时候我俩究竟是受到了何种磁场的吸引而走到一起,我无从得知;我确信自己对你从未怀有过皮拉德斯与俄瑞斯忒斯式的感情[1],而且我能肯定,从你的角度看,你对我一样无甚喜爱。尽管如此,课下我们总是相伴而行,畅聊不断。每当话题谈及同伴与老师,我们心意相通;而每当我讲起心中泛起的柔情,那些无关事物有无生命的本质、只为其美好而生出的朦胧爱意,你的冷言冷语从未能将我打压。时至今日,我仍和当初一样觉得我的感情不会败给你的压制。
[1]皮拉德斯与俄瑞斯忒斯:希腊神话中的人物。两人一同长大,亲密无间。
“我已经很久没有给你写信,没有见你的时间还要更久。前几天我偶然拿起你所在郡县的当地报纸,一眼就看到你的名字。我开始回忆往日时光,脑中匆匆掠过自你我分别之后所发生的事情,于是我决定坐下来,提笔给你写这封信。对你这些年的境况,我一无所知;但你若愿意听,我想为你讲讲,在我的世界里都发生了些什么。
“离开伊顿之后,我先去会见了我的两个舅舅,泰恩戴尔勋爵和约翰·西科姆阁下。他们问我是否愿意为教会工作。我那勋爵舅舅提议说,只要我愿意,他能利用权职为我提供在西科姆一切生活费用;接着,另一位舅舅西科姆先生则向我暗示,在成为西科姆与斯凯夫联合区的牧师之后,我有可能获准娶他的女儿,也就是我六个表妹当中的一个,让她作家里的女主人和教区主管。然而,这六个表妹我都极其厌恶。
“我拒绝了教会的工作,也拒绝了这门婚事。做一名优秀的牧师固然很好,但我恐怕只会成为非常差劲的牧师。至于娶妻——啊,想想我余生都要和一个表妹绑在一起,那种未来难道不正像一个可怕的噩梦吗!当然了,无可否认她们都才貌双全,可她们的那些才艺和魅力丝毫也打动不了我的心弦。想想今后我度过冬日夜晚的方式,将会是在西科姆教区主管的住宅里,在客厅的炉火边与表妹中的一位单独待在一起,而此人说不定就是那体格魁梧、棱角分明仿似雕像的莎拉——我就断然无法接受。在那种情况下,我注定会是一个糟糕的丈夫,以及一名糟糕的牧师。
“我拒绝舅舅们的邀请后,他们问我“打算做什么?”,我说我要好好考虑一下。他们提醒我,说我是一个既无身家也无前途的人。讲到这里时,泰恩戴尔勋爵作了一个长长的停顿,接着严厉地问我,”是否在考虑要走我父亲的老路,从事贸易活动?” 唉,我当时真的没有任何这样的想法。我并不认为自身思考问题的方式适合经商,而且我的审美和抱负也都不在此。可是,泰恩戴尔勋爵在说“贸易”这个词的时候,脸上露出的表情是如此鄙夷,语气是如此轻蔑和讽刺,这让我立刻变得坚决。其实父亲对我来说也就仅仅是个名字,但我不愿听到那个名字被人以一种嘲笑的口吻提及,尤其是还当着我的面。带着热切与急切,我回答他们:“没有比走我父亲的老路更好的事可做了。是的,我要成为商人。” 舅舅们听了也不再对我进行劝诫。在对彼此的厌恶之中,我和他们分别了。现在我重新回顾这件事,觉得当初摆脱舅舅们的资助是十分正确的抉择,但我不假思索地去抗下另一门事业的重担却是十分愚蠢的——事实上这副担子可能会更加令我难以忍受,而且当时我对此还未曾有过任何尝试。
“我立刻给爱德华写信。你知道爱德华的,他是我唯一的哥哥,年长我十岁,娶了一个家境富裕的磨坊主的女儿,现在已经成了磨坊生意的主人。这门生意以前其实属于我父亲,你知道我父亲曾经富可敌国,却在死前不久破产了;你也知道我母亲从此过上了身无分文的贫困生活,足足捱了六个多月,不曾得到过她那些贵族兄弟的任何救助,而这仅仅是因为当初她和我父亲克里姆斯沃斯——一个郡县生产商的结合把他们彻底得罪了。在那六个月的最后,她生下了我,自己却离开了这个世界。我想她走的时候并不遗憾,因为这个世界在她生前也没给过她什么慰藉或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