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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去的爱——泪水之源
小说家或是他们笔下的主人翁回忆逝去的爱情时,总是让读者动容,但不幸的是,这种回忆是相当刻意且做作的。这源于过往的热烈情感与现在的绝对冷漠之间的强烈对比,我们可以通过无数细节——谈话中提到的一个名字、抽屉里躺着的一封信、与那个人的重逢或是其他更多——感知到延迟的回顾性的拥有。这样的对比出现在艺术作品中时,造就了一种极端的痛苦,让人难抑热泪。但在现实生活中,我们却可以对其冷静客观地进行记录,这全因我们此刻的状态是冷漠和淡忘,爱与被爱都不再带来欢愉,最多只能提供审美愉悦。我们纷乱的情绪和极致的痛苦都已不复存在。因此这种对比的辛酸凄美只是一种基于道德的客观认知。如果作家将这样的对比放在他所描写的激情之初而非结束之后,则也会成为一种心理现实。
通常实际情况是,当我们开始爱一个人时,凭借自身的经验和智慧,尽管我们的心感觉或是幻想这段爱可以天长地久,但我们深知总有一天,这个曾经构成我们全世界的女人终会与其他所有女人一样,与我们形同陌路……听到她的名字,我们不会再受到痛苦的刺激,看到她的字迹,我们也不会再双手颤抖,我们不会专程改变路线只为在街上看她一眼,也不会因为偶遇而心有波澜,我们会拥有她但不沉溺其中。因此,尽管荒谬又强大的感觉宣誓我心永恒,这确信的预知仍会让我们哭泣。而爱,如天赐的清晨盘旋在头顶,仿佛诉说着无尽的神秘和悲伤,这爱,让我们的痛苦如广阔奇异的地平线,孤寂而深邃,迷人又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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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谊
当我们被悲伤淹没,躲进温暖的被窝是多么治愈,此刻所有的挣扎、抵抗都被抛之脑后,脑袋也藏入盖毯,整个人彻底放松,像秋风中的树枝那样,放肆呻吟。但还有一张更舒适的床铺,散发着神赐的芬芳。这就是我们甜蜜、深厚又坚不可摧的友谊。当我肝肠寸断、心灰意冷,我将我的心藏在友谊之中,在严寒中瑟瑟发抖。我甚至将思绪也扔进我们温暖的深情中,不再感知外部世界,不再试图保护自己,卸下防备,但温柔深情立刻让我感到安全,坚不可摧,我因痛苦而哭泣,但也因对抗它而喜悦,因为有一个值得信任的灵魂与我并肩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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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伤的短暂效力
我们要感激那些带给我们幸福的人,他们是迷人的园丁,让我们灵魂深处鲜花遍野。但我们更要感激心怀叵测、冷漠无情的女人,还有那些让我们忧伤的残忍朋友。他们击碎我们的真心,认不清模样的碎片四处散落,像一阵荒凉的风,将树干连根拔起,摧毁最美的枝条,却播撒下几粒美好的种子,让我们对未来的收获抱有不确定的期望。
这些人,粉碎了掩盖我们痛苦的短暂幸福,将我们的心灵变成一片荒芜凄凉的庭院,让我们深沉思考,得以审视自己的内心。悲剧也以类似的方式带来收获,因此我们应该认为悲剧比大团圆结局的作品更优越,后者只是偷走了饥饿,并没有带来满足。我们必须从中摄取营养的面包尝起来是苦的。当生活一帆风顺,我们无法看清同胞的真实命运,因为他们要么受利益驱使,要么被欲望改变。但是苦难(生活)带来客观,凄美(戏剧)触动心灵,其他人的命运和我们自己的命运迫使我们专注的灵魂终于听到责任以及真理的沉默的声响。一位真正的艺术家所有的悲伤之作,都是受难者与我们的一次交谈,也让所有经历过痛苦的人放下一切用心倾听。
唉!我们的感受带来这些洞见,可也是这变化无常的感受弄丢了它们。悲伤,一种比快乐更高尚的品质,却又不如美德持久。今天清晨,我们就已经忘却了前一晚让我们思想升华的悲剧,当时我们能以清晰的眼光和真诚的怜悯来看待我们生活的全貌和本质。也许只需要一年,我们就会对一个女人的背叛或是一位朋友的离世感到释然。风,在梦想的残骸中肆虐,在混乱的枯萎的欢愉中,播撒美好的种子,眼泪会浇灌它们,但这些眼泪干得太快,终究无法让它们发芽。
(发表于库雷尔先生的《被邀请者》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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赞美通俗音乐
你可以讨厌通俗音乐,但请不要轻视它。相比高雅音乐,通俗音乐被演奏和演唱得更为频繁,表达的情感也更为热烈,它逐渐聚集起人类的梦想和眼泪。因此你应该尊重它。它在艺术领域的历史中微不足道,却在社会情感领域的历史中意义重大。尊重通俗音乐(我并不是说喜爱它)不仅仅是一种形式,被称为优雅品味的宽容或是怀疑态度,更是一种认知,意识到音乐在社会中扮演的重要角色。有多少在艺术大师眼中一文不值的旋律,却成为了大批热恋男女的心头爱。旋律中有多少“金色戒指”或是“啊!睡吧,睡吧,我的爱人”这样的歌词,每晚都被名家之手颤抖着翻动,世界上最美的眼眸也为之落泪,忧伤而性感,这些向旋律致敬的情感会唤起最严厉的大师的艳羡,这些旋律别出心裁,能激发灵感,它们让悲伤变得崇高,梦想得到升华,我们热情地与其分享秘密,产生共鸣,作为回报,它为我们勾画令人陶醉的美妙幻象。工人阶级、资产阶级、军人、贵族,他们共享邮递员,接收悲伤或是幸福的消息,感受痛苦或快乐,他们也共享看不见的爱之使者和珍视的神父——或者说,通俗音乐家。比如,那些令人恼火的副歌,可能让任何优雅或是受过良好训练的耳朵避之不及,却是成千上万灵魂的宝库,蕴含着千千万万生命的秘密,那是生动鲜活的灵感,随时待命的慰藉,总是半开着躺在钢琴的谱架上,是所有生灵妙不可言的优雅源泉和理想。那些琶音 以及再次奏响的主旋律,仿佛是来自天堂和心爱之人的回响,激发了恋人和梦想家们无限的灵魂共鸣。一本通俗言情作品,因为过度翻阅而陈旧不堪,应该是像墓地或是村庄一样打动我们的。房屋没有风格,有什么关系呢?墓碑上堆砌了太多铭文或是太多品味不佳的装饰,有什么关系呢?这些籍籍无名的尘埃,或许也能在友善而敬重的、充满想象力的目光中崛起,让审美蔑视暂时被抛却。这群灵魂始终怀抱生机勃勃的梦想,这梦想使他们得以感知另一个世界,也让他们的心灵在现实世界中被幸福和泪水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