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方旅馆里,伊莉莎在她的一个又小又黑的房间里睡得香甜,房间的一扇窗户敞着,从后面门廊透过些许微弱的光线。这间房间里乱七八糟地挂满了一条条的绳子,角落里堆满了一堆堆旧报纸和杂志,所有的架子上都摆放着贴了标签、用了一半的药瓶。房间里弥漫着薄荷膏、维克肺炎清和香甜甘油混合的气味。这时一个黑人女佣走了过来,来到这间组合屋下面,懒散地爬过陡峭的后梯,又敲了几下门。
“谁啊?”伊丽莎大声喊道,很快就清醒过来,起身朝门口走去。她穿着一件本不要的厚羊毛内衣,又在外面套了件灰色的法兰绒睡衣。当她开门时,房间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绳子轻轻地来回晃动,就像海底漂浮着的奇形怪状的海藻一样。楼上,在与门廊相连的那间小房间里,来自密苏里州的比利·爱德华兹小姐还在睡觉。她今年24岁,是约翰尼·L·琼斯马戏团艺高人胆大的驯狮员,曾在李树街学校后面的小山上表演过。在她的隔壁,也就是角落里那间宽敞通风的房间里,住着41岁的玛丽·珀特太太,她丈夫常年在外,是个流动药品推销员,此时因醉酒而陷入深深的沉睡之中。壁炉架的两端各放着一个银色相框,一张是她已不在身边的的女儿露易丝,现年十八岁,另一张是本杰明·甘特,他卧倒在房前的草坪上,用肘撑起上身,戴着一顶宽边草帽,整张脸大半被草帽遮住了,只露出了嘴巴。此外,在其他的客房里,按前后顺序分别住着康维·理查兹先生,他是约翰尼·I·琼斯马戏团的糖果专卖员;26岁的莉莉·曼格姆小姐,她是训练有素的护士;53岁的威廉·H·巴斯克特先生及他的妻子,巴斯克特来自哈蒂斯堡,是一位棉花商,同时也是位银行家,此时正身患疟疾;来自的佐治亚州瓦尔多斯塔区的安妮·米切尔小姐,现年19岁;来自南卡罗来纳州佛罗伦萨区的塞尔玛·柴希尔小姐,21岁;来自伊利诺伊州芝加哥的罗斯·莱文夫人,28岁。这里的所有人都是“蜜糖”埃文斯和他“百老汇美人”合唱团的成员,是受佐治亚州亚特兰大市皮德蒙特娱乐公司邀请而来的。
“姑娘们!戈贡左拉公爵和林伯格伯爵即将大驾光临,你们可要好好招待他们哦!让他们度过一段永生难忘的美好时光。”
“没问题!”
“伺候好那个小矮个子——他可是个大富翁。”
“没问题!我们会的。好啊,好啊,好啊!”
“我们是欢乐的仙女,
我们给大家以欢乐。
大家一起,快乐加倍!
准备好了吗?
和我们一起说——快乐。”
在山谷街,基督教青年会(黑人)的正对面,阿尔塔蒙特黑人区拥挤的娱乐和商业中心地带,在一面贴满海报的公告栏后面,26岁的黑人青年摩西·安德鲁斯在黎明时分死在这里。就在头天晚上,他的口袋里还装满了钱,这是当铺老板索尔·斯坦因给的,以交换他从律师乔治·罗林斯先生家里偷来的一些东西(其中有一块18克拉的沃尔瑟姆金表、搓绳金链、罗林斯太太的订婚钻戒、三双精美的丝袜、两条男士内裤),现在他口袋里空空如也,半瓶克洛弗利夫牌肯塔基黑麦威士忌还被他紧紧握在手中,他粗壮的黑色喉咙被人割断了,从左耳到右耳,干净利落。这是他的仇人——28岁的杰弗逊·弗莱克精湛的剃刀手艺的杰作。弗莱克如今正搂着他俩共同的情妇莫莉·菲斯克小姐安卧于东松树街的公寓里。摩西在月光下被谋杀。
一只饥肠辘辘的饿猫沿着山谷街的公告栏悄无声息地走过。法院的钟已隆隆地敲响了六下。8个黑人劳工,他们的工装裤的裤管上面全是水泥,硬梆梆的,就像孤独的动物一样踩着沉重的脚步走来,他们每个人都提着一个小猪油桶,里面装着他们的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