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当时的惯例,

它是通过普选建造的,全国各地的民众

远至鲁昂地区,都来为上帝的殿堂添砖加瓦,

顺应这位主宰静默深奥的计划,

每个人都为他献上了一块石头。”

——詹姆斯·罗素·洛厄尔

“这些神秘的石料,看上去就像巨大的手掌一样。”

——雷金纳德·希伯

“最终,这座大教堂,成为了中世纪留给我们最宏伟的艺术作品。”—J.K.休斯曼斯

老塔楼(Clocher Vieux)[1]灰色的尖顶——

“在氤氲的蓝色雾气中,

若隐若现。”

直到12世纪末才完工,在它面向新塔楼(Clocher Neuf)的顶窗拱腹上,您或许还能看到以大写罗马文标注的建造者名字—— Harman, 1164. N.D.D。当然,这种说法仅仅是一个推测;这些深深刻印的字迹,也可能是守夜人夜间凝望博斯平原留心预警信号时,用来缓解疲倦的无聊消遣;抑或是城内某次火灾的第一手记录。不管怎么说,老塔楼的基部早在1091年就已建起,两座方塔最终于1145年完工。这两座塔楼的尖顶是沙特尔的骄傲,由此还引发出一种广为流传的说法:一座完美的大教堂应兼具沙特尔的尖顶、亚眠的中殿、博韦的唱诗席以及兰斯的门廊。[3]

两个尖顶中,位于北侧的是新塔楼,带有架空的楼梯及镂空窗饰,由让·勒·泰克西埃(Jean le Texier)建造,被称为“让之杰作(Jean de Beauce)”,采用了16世纪最流行的建筑风格;但相比之下,还是老塔楼更漂亮。 新塔楼华丽无比,有着大量精美的装饰物,宛如一位雍容华贵的美人;老塔楼则质朴无华、坚实封闭,让人联想到一位全副武装的战士。这两座巨大的塔楼和它们高耸入云的塔尖,实际并不是孪生姐妹;二者既有相似之处,也存在不同,倒更像是一对兄妹。哥哥饱经风霜的灰白墙面,布满了岁月痕迹,却仍旧保留着一种高贵、阳刚和成熟的美;妹妹则宛若美丽的基督新娘,正透过婚服的面纱微笑着。

老塔楼始建于战争年代,用拜占庭式的錾子一点一点凿刻成型,最终完工于英勇的信仰时代。托马斯从坎特伯雷流放时,伯纳德在宣讲第二次十字军东征时,都曾跟随主教和男爵们一起,来参拜过这座被誉为大教堂之魁首的塔楼。克服重重危险与困难后,又度过一段漫长的和平岁月,另一座塔楼也在文艺复兴时期的基督教建筑师手中升起。新塔楼以轻灵而优雅的姿态不断拔高,仿佛要去触摸星辰;在她斗篷一般的外墙上,千盏明灯亮起,将千处装饰映照得闪闪发光。雕像、扶壁、怪兽状的滴水嘴以及交错缠绕的藤蔓花纹层层堆积,令其余一切事物都黯然失色。

大教堂本身就是一部石头刻就的圣经。中世纪的石匠们,以象征手法完成了门廊的雕刻,让文盲也能从中读到“摩西五经”[3]和“四福音书”[4]的故事。此外,负责安装玻璃的修道士们,又在镶嵌着珠宝的花窗上,讲述了同样的圣经故事,供所有人观看和领悟;似乎就连沙特尔的这些建造者,也在无意中用石头书写着《旧约》与《新约》。大教堂南侧耳堂中,有一扇十分精美的花窗,上面描绘着旧约时期的诸位先知,在他们肩上,则是朴素的圣经新约福音书作者。与之类似,建造者们还修建了罗马式的地下室来承载上方的哥特式教堂;老塔楼雄伟而又技艺精湛,洋溢着拜占庭式的艺术风格,在它对面,美丽的新塔楼拔地而起,直冲云霄,作为一种已实现的信念,同时也作为追求真理的哥特式艺术[5]的最后一项杰作或者说消遣,与老塔楼并肩而立。

老塔楼将极致的宏伟与和谐的比例融于一体。从最底部的基石到塔尖,呈现出一道完美流畅的线条;无数来自采石场的石料搭建出了平整坚实的底座,据说某些石料甚至长达10英尺宽至3英尺;这些石料也不可避免地采用了分层放置,但它的层级变化几乎难以察觉,由此形成了轻巧的八角尖顶,并为塔楼覆上了一层奇特的盔甲和鱼鳞纹装饰。这是装饰艺术所不具备的极致比例之美。即便是这样的简单排列,通过精细的处理后,也让方塔顶端完美过渡为锥形,没有丝毫的违和感。老塔楼是共济会技艺的完美杰作,历经两场重大火灾和700多个严冬洗礼,没有一块石头偏离它原来的位置。[6]

老塔楼的底座由无数石块搭建而成,光是这些石头的大小,便令许多无意瞥过的游客为之一振。据说,这些石头曾经是僧侣保罗所描述的那道城墙的一部分,城墙过去一路修到了大教堂,在老塔楼修建时,为了扩建沙特尔城,最终还是把它拆掉了。仅从当时其他一些零落的原始资料,我们就能了解到,开采并运回这些巨大石料所需的劳动力来自何处。在宗教狂热的激励下,这项任务最终由热心民众代为完成。受瘟疫和饥荒影响,塔楼的初期建造进展缓慢;1134年一场可怕的大火烧毁了沙特尔城,更是令修建工作雪上加霜,但1144年,这片土地上爆发了一场宗教狂热。所有人都赶来沙特尔城,到上帝的殿堂里做工。一场崇高的竞争督促着每个男人辛勤工作,甚至连女人也加入其中,信仰减轻了她们的劳苦,这项奉献工作令她们感到愉快而光荣。

这一事件被众多12世纪的编年史者记录在册,此处只引用圣米歇尔山修道院院长罗伯特·杜·蒙特的记载,他写道:“就在这一年,男人们开始借用挽具来拉运推车,将满载着石料、木材、玉米以及其他东西的推车拖运到教堂所在的地方,当时教堂的塔楼正在建造中。这种景象,对于沙特尔乃至整个法国、诺曼底或其他任何地方而言,都称得上是一项空前绝后的奇观。悲伤与谦卑之风在各地盛行,到处都是忏悔、宽恕和自责的声音;四面八方都能看到男男女女一边拖着重物淌过沼泽地,一边用鞭子抽打自己;到处都有奇迹在发生,处处都能听到唱给耶和华的赞歌与诗篇;让人感觉‘生命之灵依附于耶和华的战车’这样的预言已经成为现实。”

当时鲁昂主教与亚眠主教之间的一封书信,就从侧面印证了这一说法。

鲁昂的主教休在信中说道:“主的力量是十分强大的,沙特尔民众开始谦卑地背负着各种推车和运输工具来协助修建大教堂,他们的谦卑也得到了神迹作为回报。这些故事四处流传,最终激起了我们诺曼底的响应。因此,同胞在得到我们的祝福后,便出发前往沙特尔,在那里履行了各自的誓言。之后,他们带着效仿沙特尔人的决心归来。鲁昂教区和本省教区内,大量信徒开始携手修建自己的主座大教堂。”鲁昂大教堂的西北塔,即圣罗曼塔楼(Rour S. Romain),就是这样建造起来的。参观者可能会注意到它与沙特尔的老塔楼非常形似,针对他们的疑问,这封信从工艺与精神两个层面做出了解答。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可怜的诺曼族工人就像踏上了一场全新的十字军东征之路,用凿子和泥刀为圣母教堂的装饰工作奉献着劳力。工人们以小团体的形式前往,共同组成了一个巨大的联盟。因此,主教告知他的牧师弟兄们,只有当一个人先告罪并做出忏悔,发誓暂时放下心中的愤怒与恶意,并与他的敌人握手言和之后,才有资格加入他们的队伍。他们选出了一位牧师去带领这些民工,在这位牧师的指示下,工人们沉默而谦卑地拖着马车运送建材,带着忏悔与泪水为教堂的修筑献出绵薄之力。

还有另外一封信非常有必要向大家展示一下,它描绘了一副栩栩如生的图画。唱诗坛南廊上那扇美丽的花窗,便是这封信最完美的“插图”。信件由圣皮埃尔帝夫河分院(S. Pierre-sur-Dive)的院长海门,写给他在斯塔福德郡塔特伯里的教友们,那里有一个隶属圣佩雷修道院的分院,海门在信中写到——

“过去各个时代的国王、亲王和贵族,世世代代积累下大量财富和荣誉,谁曾见过或听闻过这些出生显赫的男女,会弯下他们高昂的脖颈,负上轭架和挽具,像驮畜一样拖运满载着美酒、玉米、油、石料、木材以及其他食物或建材的小车,一路拉到基督庇护所的各个门口?更令人难以想象的是,有些推车体积巨大、车身沉重、运载货物太多,需要上千人协作才能拉动,这样庞大的人群劳作时却一片寂静,连一声低语也听不到。就连半路获准停下休息时,也只有告罪和恳求上帝赦免的声音。当牧师现身为众人宣讲和平时,所有人心中的仇恨都沉入梦乡,争执得以消除,罪孽得到宽恕,心与心重新团结在一起。但如果有人执念过深,不肯原谅他的敌人或是回避牧师的虔诚劝告,就会被视为耻辱,从圣洁的群体中隔离出来,他的奉献也会被当做不洁之物,从共同份额中单独抽取出来。搬运的队伍朝前推进着,高山大河也无法阻挡他们的脚步。您或许会将这些搬运者误认为是以色列至约旦河一带的子民,因为他们创造出的奇迹,已经堪与以色列人相媲美。到达教堂后,搬运工人们便将推车围成一圈放置,就像是一个宗教营地,接下来的每个夜晚,整支队伍就唱着赞美诗和圣歌来守护这处营地。每个推车上都点着蜡烛和油灯,病人和体弱者躺在上面,人们取来圣徒的遗物,希望能减轻他们的痛苦。牧师则带着一队人从这些推车旁走过,祈祷病人能够重获生机。”

之后发生的故事,今天或许只有在卢尔德山村的石窟上才能看到了;但对中世纪的沙特尔来说,却是真真切切在卢尔德上演着的场景。伤残者和停下来休息的人立刻恢复了体力,从推车上跳下来,甩开了手中的的拐杖;盲人重获光明;病人恢复健康;他们到祭坛前向神明表达了谢意后,便全部投身到为救世主修建殿堂的工作中来。

当您面朝大教堂的西立面[7]而站,便能看到民工们的作品,他们运回的材料会让您目露惊奇,因为这些石头似乎也拥有智慧,仿佛在这里得到了点化一般。但当您记起民工们搬运这些石头的精神时,便会恍然醒悟。正是这样的精神,也只有这样的精神,才能创造出这一哥特式的杰作,才能带领勇敢的建造者们一步一步完成他们的创举,为教堂留下了这些异教徒风格的厚重罗马式立柱与深色拱门;最终,以高耸的拱门,架空的扶壁和直入云霄的火焰式尖塔,将基督教精神表现得淋漓尽致。

贝尔谢雷主教(Berchères-l'Évêque)的采石场距沙特尔约七英里,工人们就是从那里,凭借着上述精神和方式,带回了这种“神奇的”石头;说它神奇,是因为传言人们是靠一个异象找到这个采石场的。这些石料质地坚硬、耐磨损、历经多年仍能保持细腻的色泽,由此可见,它的确不负“神奇”之名。大教堂的两座塔中,老塔楼明显在质量上更胜一筹;新塔楼的许多石块都因为砂浆用量不足而出现了裂缝。这些石块上标有各种共济会成员的标志,同时也证实了一个假设:这两座塔楼是由美生会(FrèresMaçons)或者说好神会所成员(Logeurs du bon Dieu)建造的,二者是中世纪那些著名协会的统称,这些艺匠团体也的确称得上是“活石大师”。

参观者第一眼看到沙特尔大教堂的门廊时,通常会对其整体的精妙效果赞不绝口,而后才会惊叹于这整体之下的优美细节。如果他的想象力足够丰富,甚至能通过这些雕刻,在脑海中重现出许多相关的历史情境。

随后他便会意识到,这些赏心悦目令他浮想联翩的雕塑,不仅仅是大教堂的一处装饰。大教堂的每个部分,都像其本身一样,是那个由众多无名建筑师、无名雕刻家、无名玻璃画家组成的亲密团体的超凡之作,他们的共同目标,是向世人展示上帝、圣子与圣母的荣光,让目不识丁的民众也能接收到神的旨意。如果说沙特尔大教堂是一部石刻圣经,那么门廊上显眼的浮雕福音和石刻教义问答,就是这本书的序言与目录。按照这样的逻辑,大教堂中的每块石头,都是这部著作的一页。这部鸿篇巨制讲述了人类从创世纪直至最后审判日的全部历史。相同的故事在里面反复上演着。那些镶着宝石的花窗不只是为了展现圣洁之美,也不仅仅是为了给朝圣者提供适应心境的昏暗宗教光线,更不是为了把博斯平原温和的阳光转化为蛮横的愤怒之火——这些传奇之窗中的五千个人像,是对这部石刻圣经最好的注解和诠释。

是谁提出了这个令人钦佩的计划?谁构想出了这样奇妙的场景?设计圣母院的艺术家又是谁?同样的疑问反复出现,而我们对此一无所知,也无法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据我们所知,那时教堂的回廊成了艺术唯一的避难所;修道院也成了学科研究者唯一的庇护所。那些潜心静修的画家、雕刻家和艺术家们,再次回归实践与创新,传授他们的绝密手艺。哎!可惜那些有关色彩的秘密早已失传,即便在如今的科学时代,这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就比如大家都知道的蒂隆修道院,由圣·伯纳德(S. Bernard)所建,为了建造它,圣·列伊还特地划了一块地给圣·伯纳德;就是在这所修道院中,人们竟然发现了五百多名不同类别的艺术家。圣·伯纳德始终坚守着本笃会中的一条规则,该规则建议:“如果修道院中有艺术家,他们应该尽可能谦卑地去实践自己的艺术。”而据我们所知,这些僧侣还在沙特尔建立了分支机构,就位于手工业作坊附近。圣·伯纳德提供人手,协助雕刻了西立面三个凸窗上那些著名的雕像和柱头,或许正是借着这样的方式,他才得以偿清了自己对圣·列伊和圣母院的债务。

圣·西尔维斯特的花窗位于圣皮亚礼拜堂入口右侧,圣塞隆的花窗位于玛丽圣心教堂中,这两扇花窗上,过去的玻璃画家们认真描绘了参与修建圣母院的共济会成员。这边是一个年轻的石头加工师;那边是一个戴着破旧尖顶帽的雕刻家。那些像铁一样坚硬的奇迹之石,在凿子和槌子的持续敲击下慢慢屈服了,它们不规则的形状逐渐变得匀称起来。在这些工人上方绘制着的,便是现在这扇花窗所在的礼拜堂。一位戴着圆帽的泥瓦匠正小心翼翼地铺着檐口石,而他的助手正拿着一块雕塑,爬上一个小梯子。在背景中还有另外四位共济会成员,刮了胡子,穿着和其余人一样的衣服;他们正忙着塑造国王的雕像,这些雕像现在代表着基督的先祖,竖立在外部的门廊上。但画面中的雕像目前还只是石块,艺术家正打算用凿子为其进行塑形。他满怀热情地完成着自己分到的活儿,同伴则在喝酒。慢慢地,这座皇室雕像开始变得与众不同。眼睛和嘴巴的出现为它注入了生命,然后加上珍珠装点的皇冠,配以权杖,披上长袍和披风,最后塑造出双手。负责塑形的人完成了任务,去休息了;他的同伴则开始进一步的雕刻、抛光,完成这件雕塑的收尾工作。

他们叫什么名字?没人知道。在感恩典范的法典中,保留着部分贡献者的名字,罗比尔和歌利亚,也分别在大卫的雕像下方以及北侧的门廊上刻上了自己的签名;但这些聪明的艺术家们,没有一个像他们那样在圣母院中留下姓名。

回想一下共济会成员们完成这些工作的精神,就会觉得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建造和装饰大教堂是为了展现上帝的荣光,而非彰显艺术家们的作品。人们将自己的金钱和劳动献给教会,也不是为了获得名望,而是希望借此减轻自己的罪孽。接下来,我们将再次看到,对宗教建筑的圣洁热忱是在何时取代了十字军东征的热情——人们拿起十字架,不再是为了朝着东方征战,而是谦逊地为上帝、圣母与圣徒劳作;全体民众又是如何从各地出发踏上这一朝圣之旅,远赴沙特尔参与修筑和重建神之殿堂。随后,在主教寻求援助的呼声下,建筑师与艺术家从远方的修道院中赶来,这项神圣的工作便开始了。民工们负责开采石料并运送建材,年轻人负责材料的分割加工,泥瓦匠们竖起了高耸的立柱,又在“工程主人”的眼睛(圣母肖像)下方搭好了拱棱状的屋顶。这些朝圣者大概会在沙特尔逗留上一整年,像这样满怀热情地劳作着,即便城中的灯火熄灭后,他们还常常会借着火把的光线继续工作。离教堂不远的地方,有一座邻近的修道院,玻璃画家们在它的铅框中装上了自行设计并染色的彩色花窗,雕刻家们则为它凿刻了浅浮雕和雕像。一个人的劳作就是他的奉献,而艺术往往是他最好、最独一无二的捐赠物。他的作品或许惊艳卓绝,但在精神上,他同其余所有的朝圣者是完全一致的,他的姓名也只是上千个姓名中的一个。又何必要记录下来呢?

这位“工程主人”从工匠们那里得到许多风格各异的雕塑作品,并让它们各就其位,才最终成就了这座大教堂。沙特尔与兰斯大教堂的数千座雕塑中,有很多都雕得不怎么样。另一方面,那些虔诚的雕刻家们使出看家本领完成的作品,大多都藏在难以接近的各个角落,或是几乎看不见的建筑物顶部,用以证明自己是抱着纯粹的奉献之心在工作。

正是从这样的角度出发,洛厄尔才说沙特尔大教堂是“通过普选”建造的,就像在诺森伯兰郡伯爵的带领下,科凯特至蒂斯地区的全体民众,共同参与建造达勒姆大教堂一样。最近一次类似这样的热潮,出现在乌干达的基督教历史中;在该城工人的无偿协作下,斯温顿教堂顺利落成。成就这些中世纪神殿的,不光是主教们对民众劳动力的封建式征用(劳役),还有工人们蓬勃的信念;正是这样强大又简单的信念,鼓励施泰因巴赫的萨宾为科隆大教堂铺上了最后一块石头。

然而,如果因为许多朝圣者是出于对上帝的爱而工作,就认为所有的工人都没有报酬,那就大错特错了。我们也听说过资金不足的情况,

“Ne porent pas païer assez

Li mestre de l’œuvre aus ouvriers.(法语大意:工程主人没有足够的资金,来支付工人们的报酬。)”

像祭廊、门廊和玫瑰窗这样的建筑,都是在“工程主人”的监督下,经过工匠们仔细磋商以后共同完成的,而且完工后,还请来别国的能工巧匠仔细检查过。首席工匠们住在教会修道院管理的房子里,僧侣不时给他们一些扶助金,每年还给他们置办几副手套和一件斗篷。

纯真是中世纪艺术家们的作品的主要魅力之一,但在这些艺术品中,我们也常常能品出一丝邪恶的意味。读读当时的寓言和神秘故事,不管是古约的《圣经》,还是1475年在特鲁瓦露天广场上演的戏剧,你都能在其中发现许多稀奇古怪的片段,恰好与在愚人节庆典上演员们夸张的表演相呼应。这些吟游诗人们的讽刺作品——无论其讽刺对象是苦修的僧侣、男爵抑或高高在上的教皇,措辞往往都极其辛辣。类似地,沙特尔伯爵出于骑士风范赞美他的夫人时,大教堂中通向他们壁龛的门廊上,却到处是对某些丑陋恶行及其惩罚的表现。不久后,但丁也在他的《神曲》中以高超的笔力描述了这些罪行与恶果。南廊雕刻着如下情景:堕落的修女和犯错的王后被交给咧嘴狂笑的恶魔,撒旦看到那数不胜数的祭品,不禁兴奋地搓着手。圣奥古斯丁反对将伪经列为正统,教皇们也公然抨击早期的传奇诗歌,但画家们坚持自我,以自由的笔触述说着圣多马和圣詹姆斯的故事,雕刻家们仍尽情刻画着这些“回头浪子”的罪行。圣伯纳德,作为那个时代谜一样存在的人物,曾大声抗议教堂雕刻这些怪异装饰物。

但这些雕塑,并不仅仅是某个石匠展现人们幽默的讽刺作品——这种说法几乎可以用来诠释所有中世纪的怪诞雕塑,比如林肯大教堂中的小恶魔,布尔日大教堂里的诺亚,巴黎圣母院中的魔鬼以及沙特尔大教堂内的蠢驴;石匠雕刻这些罪恶的雕像,是为了向世人展示,罪行终究会得到惩罚。一位老作家这样说道:“让忠诚的灵魂看到受难的主吧,这样他们就会时常感到愧疚,不安地望着天空。”通过戏剧人物或者其他艺术媒介,神职人员得以向那些易被感动、单纯、没受过教育的中世纪的人们传授教条和信仰。那些门廊上的立体浮雕,以及中殿内以历史画装饰的窗户,就是对未开化者最好的启蒙,也是对信徒的一次布道;教义通过眼睛,触动信徒的心灵。这些被画在玻璃上、刻在柱头上、镶饰在门拱上,人们早已耳熟能详的人物,又通过圣迹剧生动的演绎,在人们他们脑海中形成更深的印象。绘画和戏剧艺术成为了文盲们的书本。正如圣丹尼教堂伟大的艺术家兼院长苏格所说[9],有了这些物质的帮助,弱小的灵魂可以抵达真理的顶峰,深陷黑暗的灵魂升华成照亮大地的光芒。因此我们不必怀疑,中世纪的绘画是否缺乏了现代教会艺术的严肃性,因为描绘罪行本身是为了更加彻底地批判它们。中世纪的石匠们,似乎对斯皮内诺的传说一无所知。在他们眼里,恶魔往往是丑陋的,撒旦也只是一个怪物,而非路西法。

但沙特尔大教堂没有对恶魔进行过多的描述。南边隔间和西侧门廊柱子的底座上,雕刻着一些受罪恶奴役的男男女女。除此以外,石匠们还留下两个十分著名且颇具讽刺意味的警示雕塑——“老驴”与“母猪”。这两座雕像位于紧靠老塔楼南侧的大门上:分别是一头弹奏竖琴的驴和一头纺纱的母猪。[10]它们是石刻的警句,意在提醒我们不要忘了“Asinus ad lyram(黔驴操琴)”与“Ne sus Minervam doceat(别让一头猪来教授密涅瓦[11])”的格言。这是对笨拙无能之人那自命不凡的野心发出的警告,相当于法国谚语“Que Gros-Jean n’en remontre pas à son curé(胖约翰教神父念经,即‘班门弄斧’)”,这句谚语还有其他一些直白通俗的版本。但沙特尔圣母教堂中有关地狱兽和罪恶的雕塑显然算不上多;里面主要还是与美德相关的雕塑,其中最著名的是北廊左侧隔间内那座壮观的自由女神像,有些作家认为这雕像象征着国王赋予民众自由,但它实际上只是中世纪神学家们所描述的十四种福德之一,这种雕塑在隔间拱顶占据了好几排的位置。

老塔楼的南角处有位手持日晷的天使,这个日晷吸引着人们去了解更多它背后的故事。巧的是,热那亚圣劳伦斯教堂相同的位置上,也有一个天使钟盘,另外在拉昂修道院的南角上也有一个;这几个天使钟极其相似,很有可能出自同一人之手。天使光脚站在一个支架上,头顶是“天堂的耶路撒冷”——一顶华盖[12],华盖上用塔楼和窗户勾勒出了一座城市。他穿着一件长袍,长袍外裹着一件紧贴他那瘦长身躯的披风,双臂向外张开,两手合力托举着一个圆盘,日晷就刻在那圆盘上。如今的钟面显然刻在一块沉重的方形石头上,天使胸前标注的日期为“1578”,这是新刻度盘被安上去的日子,而非天使像雕成的时间。虽然他的笑容不像平常看到的那些天使一样灵动,反而更像是一个美好的僧侣在隐秘地微笑——这可能是文艺复兴时期流行的雕刻手法,今天看来却稍显别扭。但通过对头发和布料简单而有效的处理后,整个人物立马呈现出强烈的拜占庭风格,这种艺术风格,还出现在皇家门廊下方的皇室家族雕像上。由此可见,这位天使应该也是皇室中人。

你一定会乐意走进这座门廊去研究它那美丽的12世纪雕塑,因为当你在观察这座天使像时,会发现大教堂的西南角周围总是不停地刮着风,而且这风常常十分猛烈,就像在威斯敏斯特旧宫院的修道院里一样。在紧邻老塔楼的主宫医院倒下之前,暴烈的狂风甚至让那条名为“老驴大道(L’Âne qui vielle)”的街道有了无法通行的名声。一百年前,有位名叫布里隆的教士曾写过一首诗,诗中提到:“从前有两个人,一个叫‘风’一个叫‘不和’,他们在博斯平原上游荡着,又突然转向大教堂。到了塔楼脚下,‘不和’告别同伴走进了会堂,并叫他在老驴大道附近等着。会堂中的争执让‘不和’逗留了许久,‘风’就一直在外面等他。

“Le Vent dehors l’attend encore!(法语:风还在外面等他!)”

我在旧宫殿的院子里徘徊时,常常纳闷“不和”到底在哪里忙碌着,是下议院?还是修道院的牧师会礼堂?因为这里的风,也像沙特尔和林肯戮炮之角的小鬼一样,总在外边等待着,好一股哥特式的风![13]

西边的门廊由三个大隔间组成,中间那个在基督教堂中常被称作“皇室之门”。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在门楣中,基督总被描述为代表胜利的“万王之王”。建造这座大门时,艺术家们将手中的资源和自身技艺发挥到了极致,努力还原我主胜利的故事,当你凝视着门上的大量雕像和装饰物时,就不会质疑为何它还有“装饰门”和“凯旋门”这样的别称了。门上雕刻着的人像大小不一,从前整座门廊是彩色的,这些流光溢彩如今仍然隐约可见。

在圣艾夫斯的监督下,这件经典的早期哥特式作品从1110年就开始动工,直到1150年才完成。有人认为,塑造这些形象的艺术家或许与为图卢兹的圣塞尔南大教堂、阿尔勒的圣特罗非姆教堂装饰门廊的艺术家是同一批人。

艺术家们通过这样的方式,将它与法国南部和罗马的艺术联系起来。但在我看来,拜占庭艺术对它的影响和启发似乎更为直接。这些艺术品中存在包含的东方元素,就像格里高利圣咏的韵律中的东方元素一样明显。但无论如何,还没有哪个地方能像沙特尔这样,通过雕刻,把基督胜利的故事记载得如此完整,如此详尽。在这里我们不仅能领略祂胜利的风采,还能对圣经中的事件有所了解。当基督徒走进上帝的圣所时,就能看见这部刻在石头上的福音书,上面的故事都取自伪经与正典。雕塑的场景始于由38个柱头组成的小型柱头群,上面的人物虽然比较小,不太符合人体比例,却栩栩如生。第一系列场景从正门的北边开始,上面雕刻的文字记载着圣约阿希姆与圣安妮的传说,以及圣母的诞生;接着便是约瑟和玛利亚的故事[14],还有我主的诞生,一直记载到屠杀无辜者的事件。我们的脚步也跟随故事来到了新塔楼。现在如果想继续阅读基督的故事,就得回到正门的右手边,朝着老塔楼的方向走。上述故事一直记载到橄榄山上耶稣最后一次在信徒面前显圣,这里就不详细介绍了。

因此,在这本基督教故事的石刻摘要大全中,连柱头上也留下了故事讲述者的手笔——他们在那里展示了基督在人间生活的日常,而我们通常所见的柱头上,只装饰着一些叶子、花朵、古怪的人像和单调的图案。石刻还向我们展示了祂对世人的期待和预言,以及祂一次又一次实现预言,完成神圣使命的不朽事迹。如果我们现在抬头观察这三扇大门的门楣,就能看见上帝曾允诺的,人类未来那光辉、祥和、荣耀的生活,以及弥赛亚加冕成为我们新的领袖。而我们首先在左侧隔间门楣上看到的,是上帝最后一次显圣的场景。

中世纪的艺术家总爱在教堂西侧的立面上,描绘“最后的审判”。但奇怪的是,人们通常认为“最后的审判”就是决定一个人应该上天堂还是下地狱,但作家们却始终坚持里面还隐含着某些更深层次的寓意。

不仅仅是“最后的审判”,对于此处人物雕塑所呈现的形象,种种解释全都说不通。门楣分为三个部分。上半部分,是基督高高地站在烈火(或者说是云雾)上。祂右手高举,左手垂下。两个姿态截然不同的天使伴于身侧,整个场景就像是耶稣在对天使进行判决。祂对右边的天使说:“来吧,你这蒙我父亲赐福的。”又对左边的天使说:“走开,你这作孽的。”门楣的中间部分,是四个天使从云层中出现。他们张着嘴巴,一手做召唤状,一手往上指,表明他们是天堂派来的使者,前来“召集四方的选民”。在他们下面,坐着被选出来审判以色列十二支派的使徒,以一种祥和幸福的神情凝望着天堂。使徒们身着长袍,披着珍珠镶边的拜占庭式披风。门楣(近9英尺宽)上只能放下10座使徒雕像,有几座已经残缺不全。我们或许会有些遗憾,但对于上面的七百尊人像或多或少都受到了时间以及人为的破坏,倒不觉得意外;更值得惊叹的是,七百多年的时光里,这些雕像竟能在战火和亵渎者的威胁下留存至今。

在这道门的拱顶上,雕刻着十二种月相,以及与之大致对应的十二黄道宫图。不过由于拱顶只够容纳十个宫位的雕塑,所以余下两宫发生了错位,被嵌入了右侧的拱顶。这些雕塑中蕴藏着基督的永恒箴言——“日光之下,并无新事。[15]”

大教堂中一共存在五幅这样的十二宫年历图,这些图案对照起来看会很有趣——有三幅在门廊上,有一幅在唱诗坛南过道的窗子上,还有一幅(16世纪)在唱诗坛屏风的时钟上。

中世纪的石匠模仿着古代异教徒的风格,就像波斯、希腊、意大利、印度和墨西哥的建筑师一样,他们也喜欢在自己的圣堂里描绘有关时间的寓言,无论是一年四季的十二个月,还是象征月份的黄道十二宫。通过简单而形象的艺术手法,代表娱乐与工作时令的不同月相图被精细地刻画出来。

黄道十二宫的名字从奥索尼乌斯[16]的诗中可以知晓——

“Sunt Aries, Taurus, Gemini, Cancer, Leo, Virgo,

Libraque, Scorpius, Arcitenens, Caper, Amphora, Pisces.(拉丁语大意:有白羊座,金牛座,双子座,巨蟹座,狮子座,处女座,天秤座,天蝎座,射手座,摩羯座,水瓶座,双鱼座。)”

至于每个时节该做的事,可敬的比德(venerable Bede)在他的四行诗中这样描述到——

“Poto—ligna cremo—de vite superflua demo;

Do gramen gratum—mihi flos servit—mihi pratum:

Fenum declino—messes meto—vina propino;

Semen humi jacto—pasco sues,—immolo porcos.(拉丁语大意:我喝酒、我烧柴、我修剪藤蔓、我种草、我浇花、我松土、我堆草垛、我收获、我酿酒、我种粟、我喂猪、我杀猪。)”

好学的游客,可以将他们在沙特尔教堂窗子和门廊上看到的东西,同在威尼斯、兰斯、维罗纳、桑斯、亚眠、布鲁日和英格兰的教堂里看到的那些对比一下。

在右手边的门楣中,圣母(1150年)端坐着,头戴皇冠,手执权杖,与圣子共享荣光。圣子正在为这个世界祈福,两侧各有一位正在焚香的大天使。门楣下方记载着圣母玛利亚的生平事迹,有“天使报喜”、“圣母往见”、“耶稣降生”、“天使在牧羊人面前显灵”以及“基督在圣殿前讲演”。门楣上方是这幅图画的拱顶,其中一排是六位持香向圣母玛利亚致敬的大天使,另一排是代表七项人文科学的雕像,每座雕像都带有两个小像,一个象征创造(或者说模范),另一个则是有关这门艺术的寓言。沙特尔也和拉昂、桑斯以及欧塞尔等地一样,把大阿尔伯特[17]的观点刻在了墙上。他认为,毕达哥拉斯是音乐天才,亚里士多德是雄辩之才,西塞罗是修辞之王,欧几里得是几何天才,尼各尼可是算术之才,托勒密是天文之才,普里西安是语法天才;但事实上,圣母玛利亚才是真正通晓中世纪所有知识的人。

门楣左右的两个隔间饱受岁月摧残,随着时间流逝,上面的图纹早已污损,变得模糊不清;或许正是这个原因,尽管二者采用的工艺十分精美,但放在中央门楣的两侧却稍显逊色,甚至可以说是粗糙。

这是中世纪雕像中最美丽的一个。中间是复活的耶稣基督,祂登上宝座,赢得最终的胜利,又对世人充满怜悯与仁慈。耶稣头顶光环,脚下踩着一个小凳子。千年来,祂怀着无限的怜悯之情,注视并祝福着下方走过的人们,目送他们走进大教堂。祂一手作赐福状,另一只手拿着本盖有七个封印的书[18]。祂就在那儿,披着一件样式古老的披风,披风在他的赤脚下堆起层层皱褶,这是一位留着胡子的基督,有着长长的直发,神情庄严而亲切。创作这个雕塑的艺术家不知道用了方法,成功让我们相信,这就是存在于预言和期待中的基督,祂将圆满过去与未来,祂将永远做我们的王,无论是在人间,还是在天堂。在祂上方有两个天使,共同举着一个巨大的王冠,预示他注定要成为万世之王。

象征福音传道者的四翼环抱着祂,门楣上,也像宝座的第一级台阶那样,雕有十二个使徒,他们成双成对地站在拱廊下,就像要被派出去传递福音一样。而为了再现《启示录》中描述的场景,拱顶的上面几排,雕刻了十二位天使以及由二十四位长老组成的“天堂唱诗班”,他们身穿白袍,头上戴着金冠,各自拿着一件与众不同的奇特中世纪乐器。[19]

在这幅朴素而又无比壮丽的图画中,他们仿佛组成了一道有生命的光环,环绕着我们的万世之王;这种构思不仅展现着创作者的艺术天分,更表达出了他的信仰精神。

但是西边门廊的故事还没有结束。还有一些神奇的巨型人像等待着我们去探寻,这些人像,是迄今为止所有圣人与国王的塑像中最美丽、最引人注目的,

“他们那严肃的面孔,

早已在漫长的时光与守望中变得模糊不清”。

这些古怪的雕像中,有七位国王,七位先知和五位王后,是原来二十四座人像中幸存下来的十九座;他们的身体瘦长,脑袋却很小,穿着东方风格的衣裳,身体不成比例,还长了一张诡异的脸,乍一看会让你觉得难看、别扭。但如果你仔细研究这些雕塑,就会发现它们有一种无法言喻的美和难以形容的魅力。因为这是世界上最有灵性、最迷人的雕塑,通过艺术家那精湛的手艺和渊博的知识创造而出,这些艺术家们技艺精湛,即便他们不能像古希腊人那样做到形式上的完美,也已经掌握了所谓的物质灵化的奥秘。

这些人像站得笔直,神情安详,头顶和“天使日晷”,“天堂的耶路撒冷”,以及“微缩版锡安山”一样,以华盖装点。他们的手贴在身体两侧,垂落在地的衣物通常呈现出层层叠叠的平行皱褶;每个人像的后面都有,或者曾经拥有一个光环。他们穿着华丽的东方长袍;有些还穿着那种盖过膝盖的达尔马提亚长袍(加冕服)。他们的腰带和绣花长袍,袖子和面纱的编排,以及头上戴着的珠宝,都值得细细研究。一块坚硬的石头被处理得如此完美,那种触感几乎让你错以为,这就是一块精致的锦缎,那里的的确确有一条珠宝项链。你似乎能解开腰带上的结,解开那些神秘的女王们的长辫。而这些沉默的守望者在此等待着,守望着,他们的头部被塑造得栩栩如生,那属于法国人的薄唇微微上扬着,每座雕像的脸上都挂着栩栩如生的微笑。

雕像赤裸的脚下是基座,但基座并非整座雕像最粗糙的部分。因为上面雕刻着许多方格作为装饰,这些纹饰如此精美绝伦,不太像石工的手笔,倒像出自金匠之手。此外,还有同彩色玻璃窗框一样的马赛克图案,展现了东方文化通过十字军东征这一媒介对沙特尔产生的影响。不过,要说石雕上有什么格格不入的部分,那必定是左侧凸起部分上的前三个雕像,雕像在新塔楼的旁边。这几个雕像头上没有光环,脚下踩着一群离奇古怪的生物。第一尊雕像是位国王,现代的某位修复者将十三世纪时雕刻的圣母头颅安置在了他身上,他脚下踩着一个男人,这个男人的形象已经模糊不清,身上缠绕着两条大蛇。第二尊雕像也是一位国王,他倚靠着一个女人,女人脚下踩着一条龙,她一手拽住龙尾,一手拨弄着自己的长辫。第三尊雕像是位女王,形象较为粗糙,但衣着华丽,她脚下的动物组合也很怪异,包括了一只大猿猴,两条龙,一只蛤蟆,一条狗以及一只猴脸蛇怪。

人们推测这几尊雕像代表的是沙特尔大教堂的捐赠者——征服者威廉、亨利一世以及玛蒂尔达女王。但正如最后一组雕像为何被命名为“Deadly Sins(不可饶恕的罪孽)”一样,这种解释也不过是个猜测罢了。门廊上的其余十六尊雕像也只好以国王、先知和女王来命名了。比尔托院长认为,从新塔楼这边开始数,第四尊和第五尊雕像或许是先知以赛亚与但以理;第八、九、十尊雕像分别为以西结、小雅各和犹大;第十一、十三和十四尊都是国王,手里拿着弥撒经书和权杖,可能分别是忏悔者爱德华、查理曼大帝和克努特;第十五尊是圣保罗;第十六尊是头带光环的新王圣亨利(1024年),他面容整洁,朝气蓬勃,充满圣洁的魅力;第十七尊是圣彼得;第十八尊是圣康斯坦丁;最后一尊雕像是深受拜占庭人敬爱的女王普尔喀丽亚,和其他几座雕像一样,这尊雕像表面也已严重损坏。

人们推测这几尊雕像代表的是沙特尔大教堂的捐赠者——征服者威廉、亨利一世以及玛蒂尔达女王。但正如最后一组雕像为何被命名为“Deadly Sins(不可饶恕的罪孽)”一样,这种解释也不过是个猜测罢了。门廊上的其余十六尊雕像也只好以国王、先知和女王来命名了。比尔托院长认为,从新塔楼这边开始数,第四尊和第五尊雕像或许是先知以赛亚与但以理;第八、九、十尊雕像分别为以西结、小雅各和犹大;第十一、十三和十四尊都是国王,手里拿着弥撒经书和权杖,可能分别是忏悔者爱德华、查理曼大帝和克努特;第十五尊是圣保罗;第十六尊是头带光环的新王圣亨利(1024年),他面容整洁,朝气蓬勃,充满圣洁的魅力;第十七尊是圣彼得;第十八尊是圣康斯坦丁;最后一尊雕像是深受拜占庭人敬爱的女王普尔喀丽亚,和其他几座雕像一样,这尊雕像表面也已严重损坏。

第二位女王比较年轻,她的美更贴近凡人。她头上也带着光环,服饰和其他两位相似,只不过没有披斗篷,也没有戴头纱。女王的长发编成两条辫子垂在肩膀上,贴身的衣物让她的身体曲线展露无遗。这位女王的表情带着与生俱来的桀骜、狡猾和仇恨,她应该是克洛蒂尔女王。正如M.惠曼斯所言[20],比起忏悔,她更愿意坚持自我,说她是女王比说她是圣人更为贴切。

最后一位女王非常神秘,她像位天使一样,笑容甜美,天真无邪,眼睛大而深邃。当地人一般都认为她是“大脚伯莎”,即查理曼大帝的母亲。她的右手以前摊开放在胸前,那里如今还留有残肢的痕迹;左手执权杖,权杖末端的装饰物仍然完好。这位女王衣着华丽,服装纹理精美,还饰有花边。她长身玉立,犹如一朵珍奇的百合花,在茎干上摇曳着。她的眉毛微微扬起,对着下方的来客露出微笑,显得天真烂漫,圣洁朴素而又十分优雅,法语形容她为“saintement gamine(圣洁的孩童)”。

至于其他与基督为伴的雕像,即位于其他雕像之间以及大门侧壁上的那些殉道者、先知、以及捐助者的守护神,我想提醒大家留意一下皇家门廊右侧墩柱上的那个商人,在这件中世纪的雕刻作品中,他正遭到一个扒手的抢劫,这位扒手是最早出现的中世纪石刻上的扒手;此外,旁边还有个脑袋破掉的刽子手,头顶上刻着“罗杰鲁斯(Rogerus)”之名。据说一位名为罗杰的建筑师建造了德勒的“灰塔(Tour-Grise)”,之后圣艾夫斯请他去建造沙特尔大教堂西侧的门廊,这会是那位建筑师的名字吗?

比尔托先生提出了这个问题,但无人能作答。

在教堂的三个大门上方,两根造型简单的壁柱沿中心窗户两侧上升,直至与玫瑰花窗相接,壁柱顶部是一些象征性的雕刻——北边的壁柱顶在一头公牛的头上,公牛代表祭品,据说它在此处象征着对犹太教祭祀与信仰的废除;南侧则是一头狮子,口中叼着一个男人的头颅,这是犹大部落的狮子,在此处象征着耶稣赢得了人心。[21]

之前提到过的那两座塔楼,古老的尖塔,西侧的门廊,连着玫瑰窗的西立面,以及三扇大窗(面积分别为34英尺*13英尺、28英尺*9英尺),都是十二世纪无与伦比的玻璃艺术珍品,历经重重磨难才得以留存至今,最终呈现在我们眼前。这些都是福尔贝建造的教堂所保留下来的部分,不过经圣艾夫斯之手修复过。

1194年,勒尼奥·穆松(Regnault de Mouçon)担任主教,当时他们正准备开始修建新塔楼的尖塔,大教堂就遭到了火灾破坏。1210年的一份手稿中写道:“Mirabili et miserabili incendio devastata(法语大意:火光憧憧,教堂损失惨重)。”如今这份手稿保存在梵蒂冈。1210年,一个名叫让(Jehan)的商人也在他的《神迹之书(Book of Miracles)》中写道:

“法语大意:沙特尔,

这座在火光中丢失了勇气的城市,

它过于繁华,过于富有……

它的荣光在火中沦丧,

成为了永恒的伤痛。”

一些希望看到福尔贝教堂重建的“爱国者”故意混淆视听,意图掩盖这场大火发生过的事实。这种行为简直不可饶恕,因此引用各类叙述说明事实非常有必要。

1226年逝世的布列塔尼人纪尧姆,在他为纪念国王菲利浦·奥古斯都所写的拉丁文诗歌《菲利皮德(The Philippide)》中记载着,教堂当时被烧毁了。他推断:“为了让当时的教堂得到重建,并成就其无与伦比的辉煌,这项工作进行得井然有序。[22]因为之前的那座教堂还不足以称为‘圣母玛利亚的宫殿’。”人们用凿刻过的石头重建了整个大教堂,并给为它覆上屋顶,就像乌龟背上了龟壳一样;直到世界末日,教堂都不用再担心遭受火灾侵扰了。那场大火中有许多幸存者,通过这些人的努力,大教堂得以重建。”

纽布里奇的威廉是当时的一位编年史者,他曾记录过菲利浦·奥古斯都与理查德(他的心脏安葬在鲁昂大教堂的坟墓中)之间的战争;对于沙特尔的这场火灾,威廉给出了另一种解释,为当时的法国带来了拨云见日般的启示。

他说:“在理查德国王驾临时,菲利浦国王的军队便慌忙从埃夫勒撤退。”后来,这位法兰西国王为了抹去此次撤退的耻辱,怒不可遏地扑向了他不久前才洗劫过的埃夫勒,甚至连举国闻名的圣托兰教堂也没有放过。事实上,在国王下令放火烧毁这座教堂后,出于对上帝的敬畏,军队中竟无人敢去执行这个亵渎神灵的命令;据说最后是国王本人,带着一些被称作‘Ribauds[23]’的流放者进入了这座圣殿,并将它付之一炬。还有传闻说,菲利浦国王将从圣托兰教堂抢来的赃物送给了沙特尔,但这些赃物对沙特尔这座名城而言,简直就像烫手山芋一般。沙特尔因此遭到了火灾,整个城市几乎付之一炬。”

据《神迹之书》的作者所言,沙特尔城内的所有居民,无论是神职人员还是普通教徒,都在这场灾难性的大火中变得一无所有。但这种个人损失的不幸与教堂毁灭所带来的悲痛相比不值一提。当他们发现那座被誉为

“城市

珍宝与荣光”

的神龛也在大火中消亡时,更是感到痛心疾首。人们眼里溢满了伤心的泪水,大喊着沙特尔以及整个法国的荣耀已经消失了。民众们因沙特尔的毁灭万念俱灰,无心重建故土,打算永远地离开这片伤心之地。

但比萨红衣主教梅利奥的使者正巧在沙特尔,他将主教和教会成员召集起来,号召他们鼓起勇气,重新修建教堂。他劝教员们禁食祷告,以求宽恕引来灾难的罪孽,还要求教员对普通民众以身作则,捐出自己全部财产,

“Por loer ovriers et maçons

Qui sache bien et tout ovrer.(法语大意:我会把全部身家都捐给建筑工人。)”

他的豪言壮志非常有效,主教及其教员将他们三年来的大部分收入都用来重建教堂,以及为那些“技艺精湛的工人和泥瓦匠”支付酬劳。

之后他把所有人都聚集到一起,鼓励他们全身心投入重建教堂的任务当中来。就在使者结束讲话之后,几位虔诚的教员突然从地下教堂的深处走出来,还带着圣匣以及里面的无价之宝(圣衣),“这是真正的明鉴,是珍贵的宝藏”,所有人都以为圣衣早就毁掉了。看到圣衣再次现身,人们都欣喜若狂地跪倒在地,感激涕零。因为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约拿困于鲸鱼腹中三天后得救,诺亚在洪水中得到保护,但以理狮口脱险;这些耶和华的忠实仆人从殉道堂深处——“祭坛旁古人精心建造的石窟中”,毫发无损地走了出来。他们先前带着圣衣撤入其中,尽管大教堂的墙壁和屋顶在耳边轰然倒塌,受高温熔化后的钟和玻璃像炽热的洪水一般在周围汹涌咆哮,他们仍旧安然无恙地存活了下来。

他们的出现让这位使者慷慨激昂的话更有说服力了,各个阶层的人都心怀感激地投入到重建沙特尔的工作中来。为了获得充足的资源,吸引四面八方的朝圣者带来资金和劳动力协助教会及民众,一系列奇迹“发生”了。[24]

编年史者约翰·勒马尔尚曾以极富诗意的传说记载过此事,请让我为大家稍作转述,并将故事的剩余内容补充完整;他写到,第一个激起民众热情的奇迹就是治愈了勒佩尔什的一个名为小吉略特的小孩。他的舌头被骑士残忍地割掉了,仅仅因为他的恶作剧将某位骑士吓了一跳。这个残疾了的孩子是个孤儿,非常可怜,后来逃到沙特尔以乞讨为生。某个礼拜二的忏悔日,这个失去了舌头的孩子跪在圣母祭坛前,突然开始大声赞美上帝,人们听到他开口说话之后都震惊不已。他们蜂拥而至,围观奇迹治愈男孩的场景,并在祭坛前感谢上帝,献上祭品。为了避免男孩被围观人群拥挤造成窒息,人们将他安置在圣卢宾神龛旁边的一个脚手架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圣母赐福于他,在圣灵降临节那天,他长出了一条新的舌头。编年史作者写道:“那个孩子身上诞生了两个奇迹,他非但长出了新的舌头,而且至今仍然存活于世。”

许多人听到这个消息后,开始推着货车从各地赶来,车上载满谷物、红酒、铁和各种修建教堂所需的物品,他们还带来了珠宝及其他贵重物品,1145年的那种虔诚的宗教狂热又出现了。今天卢尔德石窟上展示的那些奇观(宗教狂热),当时就在沙特尔真实上演着。

“Undique dona ferunt burgenses atque coloni,

Pontifices, clerus cum militibus dare pronis!(法语大意:各地镇子上的市民、农民献上礼物,祭司、神职人员和军队也随时准备作出贡献!)”

朝圣者数量过于庞大,教堂内无法容纳这么多人,因此他们不得不在教堂外的手推车上过夜,前来工作的教员甚至无法穿过人群进入修道院。[25]

这些朝圣者只是忠诚的天主教徒中的冰山一角,就连查尔斯国王也来到此地,出资更换了被异教徒胡格诺派破坏的肖像,王公大臣们则将巴黎的香水和风雅之气带到了沙特尔,还带来了当时的巴黎香料;天南海北的虔诚流浪者,各个大学的学者,从新大陆风尘仆仆赶来的旅人,为圣母献上了各种奇珍异宝作为供品;络绎不绝的朝圣者如同浪潮一般不断冲刷着沙特尔这片热情好客的海岸,又温柔地拍打着大教堂这座灰色的峭壁。他们的供品在岁月长河中保留了下来;1846年,煤炭山(Butte des Charbonniers)挖掘出来的硬币上便发现了它们的踪迹。这些硬币如今保存在博物馆中,其年份可以从罗马统治初期一直追溯到16世纪后半叶,上面刻有各地王公大臣的姓名,数量多得数不胜数。

你也许能在北侧唱诗坛长廊的第一扇窗户上,看到关于当时来到沙特尔的这批朝圣者的记录。窗户上方是头戴王冠的圣母,以及象征主教勒尼奥·穆松的纹章,下方则展示了为修建沙特尔圣母教堂出力的两群人;根据编年史者的说法,在他们的协助下,教堂的墩柱、拱顶和祭坛都有如神助一般修建起来了。

但教会并没有无所事事地等待奇迹降临,他们又去向其他人求助。为了筹措资金,补贴“圣母之家”所需开支,他们派牧师跋山涉水去欧洲各国及各教堂募捐。当时,一个英国青年在巴黎各校游学完毕,回家途中恰巧路过苏瓦松,走进了那里的教堂。一位沙特尔的牧师正在娓娓而谈沙特尔圣母教堂所经受的灾难,言辞感人。听众都深受他的言辞打动,倾囊相助来回应他的呼吁。但这位年轻人只有一条金项链,原本打算送给远在伦敦的心上人。他被牧师的话打动,纠结许久之后捐出了这条项链,然后离开苏瓦松,出发去往海边。由于身无分文,他只好在一位好心的旅店老板家的谷仓里过夜。精疲力竭的年轻人很快就在稻草堆上睡着了。夜深人静之时,谷仓里突然被一束从天而降的光照亮了,年轻人从睡梦中苏醒,看到了三位绝世美人,其中一位称自己是沙特尔的圣母。她将项链归还给了年轻人,于是年轻人发誓要献身为圣母服务。回到自己的国家后,

“A Londres dont il fu nais,(他动身去了伦敦)”

这位年轻人辞别父母,到一座荒岛过上了清净的隐士生活,并与那位美丽的来访者(圣母)心灵相通,过得十分幸福。

英格兰的狮心王理查德听闻这一奇迹后,便对沙特尔教堂心生巨大的敬意。虽然他当时在与菲利浦·奥古斯都交战,但还是对教堂使者的到来表示了欢迎和支持,对教会进行了捐赠,并保护使者们在他的领地内平安通行,还亲自跪拜了装着圣衣的圣匣。理查德不光向自己的姐姐布洛瓦女伯爵讲述了这件不可思议的事,而且还热衷于在各个场合给信徒们讲这个故事。

因此,在这些使者们的努力下,教堂的郑重呼吁传遍了全国。对那些慷慨解囊的人,教会承诺会给予他们“赎罪符”,对那些胆敢劫掠朝圣者护卫队的人,教堂便以诅咒相威胁。正如我们的诗人所叙述的那样,兰德勒庄园的居民,无论男女,都被牧师的讲话所打动,决定在运货马车上载满小麦,带着它们去协助沙特尔的工匠们。他们把货车的轭套在自己身上,开始用尽全力去拉货车,但由于道路泥泞,他们前进地非常缓慢,还没有到达沙特尔就已经弹尽粮绝。村民们自己的存粮也不多,但还是拿出面包给他们吃,于是他们就看到面包数量自动翻了一倍,而且还发现,每当自己吃完面包,村民就会又获得和先前一样多的面包。

博纳瓦尔、普伊塞特、皮蒂维耶以及科博维尔的居民也有着同样的精神,肩负着同样的使命,而多亏了“la dame, qui est salu de cors et d’ame”(尊敬的圣母),他们也经历了类似的奇迹。

在名为“La Bretonnerie”的沙特尔街道上生活的布列塔尼人也聚集到一起,决定一同前去贝尔谢雷采石场(Berchères-l’Évêque),带回一车石料作为供品,这项任务只有布列塔尼人才能胜任。因此,在一天夜里,所有能帮得上忙的人都带着颈圈或缰绳出发了,但还没等他们带着物资回到沙特尔城,太阳就落山了——不知为何,天上没有月亮,四周也没有任何亮光,一个死寂的夜晚悄然降临。不幸的朝圣者很快就迷了路,在茫茫的博斯平原上四处游荡着。对于未知的恐惧噬咬着他们的心脏,但是上帝送来了三把熊熊燃烧的火炬,照亮了他们的前路。朝圣者们又惊又喜,这些神圣的火把照得沙特尔的教堂及尖塔清晰可见,为他们指明了返回沙特尔的道路。他们把供品存放好之后,就四处宣扬这个亲身经历的奇迹。

还有一次救赎发生在一位阿基坦富商的身上,这位富商当时正用马匹驮运着一桶准备献给圣母教堂的灯油,途中却被狮心王手下的英国士兵俘虏了。他在狱中的祷告得到了圣母的回应,圣母现身,使他避过狱卒的耳目,从监狱中脱逃。

朝圣者叙述了诸如此类的奇迹,城市里的居民又奔走相告,很快这些故事就连在乡下都人尽皆知,并且还传到了更远的地方去。于是沙特尔教堂便举国闻名,甚至名扬海外。在博斯平原的每个村庄都想要为沙特尔的荣誉添砖加瓦。那些没钱可捐的人便帮忙装载和牵引货车,街道上挤满了耶和华恭顺的仆人。各个村庄的盲人、哑巴、腿脚不便之人都等待着朝圣者路过,恳请得到允许加入他们的行列当中。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所有的人都带着供品来沙特尔。用编年史者的话来说,用来供养工人的钱财是来自上帝之手,而非人类的钱包。[26]

行吟诗人讲述了这些传说,史学家又从中推理演绎还原事情原貌,因此我们才能在教堂的花窗上看到这些故事。来自法国各地的民众聚集到一起,自发地携手建造了这座教堂。因此,沙特尔教堂的石块和玻璃上,也记录着他们崭新的愿景与重获的尊严。作为一处历史遗迹,它既属于国家,也属于全体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