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飞船人

作者：菲利普 K. 迪克

克拉默靠向椅背，“你是了解情况的，我们怎么可能去抗衡这样一个因素？作为变量，它是完美的。”

“完美的？就算真是如此，对它进行预测仍然是可能的。即便是活着的生命体，行为也一样具有必然性，这和无生命的物质并无差别，只是其中涉及到的因果关系链要更为复杂微妙，需要考虑的变数也更多。我认为，两者之间的不同是个数量问题。生命有机体的反应行为与自然因果关系在本质上是一样的，只是前者的复杂程度更高而已。”

格罗斯和克拉默抬头看墙壁上的电子版图，有几条线如水滴般向下滑落，图像正凝结成型。克拉默用铅笔描下一条线。

“看到了吗？这是伪足[1]。它们是活的，它们本身就是武器，一种我们至今还无法战胜的武器；没有哪种机械系统能比得过他们，简单的、复杂的都不行。我们必须放弃詹森指挥系统，寻找新的武器。”

“可战争不会停下来等你，此刻就是战争。你是要平局还是被将死？现在的局势是，他们打不到我们这边来，虽然我们也无法通过他们的活体雷区。”

克拉默点点头。“我们的防御的确无懈可击。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可行方案。”

“什么方案？”

“稍等一下。”克拉默转向他手下的火箭专家，此人正拿着一堆图表和文件。“这周返回的那艘重型巡航舰，其实没触到雷，对不对？它们只是距离很近，但没有发生接触。”

“没错。”火箭专家点头。“那颗雷的位置远在二十公里外。巡航舰当时正处于太空自动驾驶状态，目的地是比邻星，设定路径为直线航行，使用的是詹森指挥系统，这不用说大家也知道。距离航行结束还剩一刻钟时，它突然偏离了航道，原因未知。之后它又返回了预设航道。正是在那时，对方监测到了我们的飞船。”

“巡航舰立刻躲开了，”克拉默说，“但没能甩开。那颗雷跟了上来，追着它跑。都是些老掉牙的情节。但我很想知道两者之间的接触情况。”

“我们的理论是这样的，”火箭专家接着说，“我们一直在寻找接触的痕迹，也就是伪足的触发装置。但种种迹象表明，发生在我们眼前的是一个心理现象，一个不依靠物理接触而产生的反应。我们监视的东西根本就不存在，那颗雷是自行爆炸的。它看见了我们的飞船，接近了，然后决定爆炸。”

“谢谢。”克拉默转向格罗斯，“那么这件事就证实了我所说的。试问一艘靠自动继电器控制的飞船怎么可能躲得过一颗自己决定爆炸的地雷呢？有关雷区穿越的整个理论都是在讲必须要避免触发引爆装置。可我们现在面对的引爆装置是一种思维状态，而且还是一个复杂高级的生命体的思维状态。”

“敌人的防御带纵深五万公里，”格罗斯补充道，“这就为它们解决了维修和保养的问题。那群该死的东西还会繁殖，四处播种，把整个宇宙都给占满了。我真想知道它们是吃什么长大的？”

“可能是我们冲锋舰队的残骸，那些大型巡航舰肯定是道美味佳肴吧。这是一场斗智的游戏，对战双方分别是一个活的生命体和一艘由自动继电器控制的飞船，飞船当然毫无胜算。”克拉默打开一个文件夹，”现在我要告诉你我的方案。“

“快说吧，”格罗斯催促，“我今天已经听了十个方案了。你有什么法子？”

“我的方案非常简单。这些生物比任何机械系统都要高级，但这仅仅是因为它们具有生命。也就是说，几乎所有其他的生命体都能与它们一较高下，任何的高级生命体都可以。假如尤克族能通过部署活体雷区来保卫它们的星球，我们应该也能利用我们的生命体做类似的事情。我们也来使用和它们一样的武器吧。”

“你打算用什么样的生命体呢？”

“我认为人类的大脑是已知生命体当中最为聪敏的。还有比这更好的选择吗？”

“可是没有哪个人能承受得了外太空旅行。等人类飞行员心脏衰竭而死的时候，飞船离比邻星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我们并不需要整个身体，”克拉默说，“我们只需要大脑。”

“什么？”

“问题在于要找到一个愿意捐献大脑的高智力之人，就像人们自愿捐献眼睛和手臂那样。”

“但大脑的话……”

“从技术上来说，这是可以做到的。我们也有过身体损坏后移植大脑的先例。当然了，移植到太空飞船上、重型巡航舰上，而不是人造躯体上，这是前所未有的。”

房间里一片寂静。

“很大胆的想法，”格罗斯缓慢说道，一张严肃的方脸扭曲着。“但是，假使这真的可行，仍有一个重大问题需要解决：谁的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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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伪足：细胞伸出的类似足状的突起，具有运动和摄食功能。单细胞生物在遇到食物时可用伪足将其包围并吞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