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只狐狸,它躺在洞里偷看外面,望着不远处的一条路,希望看到一些好玩的事情,因为他觉得无聊透了,暴躁得要命。好长一段时间他什么也没看到;一切都死气沉沉的,头顶上连一只聒噪的鸟儿都没有。狐狸越发地暴躁了,就在他厌烦地要离开洞穴时,听见雪地里传来的脚步声。它心痒痒地蹲在路边,自言自语:“我想看看,如果我装死的话会发生什么事情!这是一个驾着驯鹿雪橇的人,我听得出马具的叮当声。不管怎样,我都要经历一次冒险,那总是有意义的!”

于是他四仰八叉地躺在路边,他谨慎地挑选了一处容易被车夫发现而不会被雪橇轧到的地方;一切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发生了。看见这只美丽的动物僵硬地躺在一边,雪橇车夫连忙停住,跳下来将狐狸扔进了雪橇底部,那里放着他运的货,用绳子扎得牢牢的。狐狸被摔得浑身骨头生疼,却一动也没动,车夫则再次坐回雪橇,快乐地赶着路。

可他们还没走多远,靠近雪橇边缘的狐狸就故意滑了下来,当拉普兰人瞧见他四肢大开地躺在雪地上时,他停住雪橇,将狐狸放进拴在后面的另一架雪橇中,因为今天是邻镇的赶集日,这个男人有好多东西要售卖。

他们又走了一小段路,这时,树林里有什么声音吸引了男人转头去看,正好看见狐狸砰地一声重重摔在了结冰的雪地上。“那只畜生真是活见鬼了!”他自言自语地说着,然后他又将狐狸扔进了最后一架装鱼的雪橇。此举正中狡猾的狐狸下怀,他轻轻扭动着挪到了前面,咬断了连接前后两架雪橇的绳子,于是最后这一架雪橇就立在路中央不动了。

此时还有很多雪橇,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拉普兰人并未注意到少了一架;事实上,如果不是突然下了雪的话,他本来也许就这么不知不觉地进了镇子了。接着,他下来将保持货物干燥的布固定得更紧实,又走到一长排雪橇的末尾,才发现装鱼的雪橇和狐狸都不见了。他很快卸下一头驯鹿,沿着来时的路往回骑,找到了那架完好地立在路中央的雪橇;可由于狐狸之前咬断了靠近套索的绳子,所以他怎么都搬不走雪橇。

与此同时,狐狸正乐在其中。他刚一松开雪橇,就从排列整齐待售的鱼群中拿走了自己最爱的鱼,还叼着鱼一路跑去了树林。不久他就遇见了一只熊,对方停下来,说:“狐狸啊,那条鱼你是从哪儿找来的?”

“哦,就在不远。”他回答,“我刚刚把我的尾巴插进了精灵们住地的小溪中,鱼儿就自己挂上来了。”

“我的天哪。”熊大吼着,饥肠辘辘的他脾气也很坏,“如果鱼儿可以挂上你的尾巴,我相信他也会挂上我的尾巴。”

“是的,当然了,熊大爷。”狐狸回答,“若你有耐心忍受我受过的罪。”

“我当然可以了,”熊回答,“你胡说什么呢!给我带路。”

狐狸便带他来到一条小溪的岸边,那里气候温暖,只结了薄薄的冰,此时正在春日下折射着光芒。

“精灵们就在这里洗澡。”他说,“你把尾巴放进去,鱼就会抓住。不过欲速则不达,否则你就会功亏一篑。”

然后他就跑掉了,不过只是逃出了熊的视线,后者一动不动地站在岸边,尾巴深深地插进水中。太阳很快落山了,天气变得很冷,很快就结了冰,熊的尾巴被冰层冻得牢牢的,仿佛有钳子夹住了一样;当狐狸瞧见事态的发展正如他所谋划的那样,他大声嚷嚷起来:

“好伙计啊,快点儿,带上你们的弓和矛。有只熊在你们的小溪里钓鱼哪!”

顷刻之间,整个地盘上到处都是小精灵,个个手上都拿着一张小小的弓,和一杆几乎都不足小婴儿个头那么大的矛;可是熊却非常清楚,每一把弓和矛都锋利无比,他吓得一通猛拽,把尾巴给拽断了,他一路连滚带爬地飞速逃回了树林。狐狸见此情景哈哈大笑,连蹦带跳地往另一个方向去了。不久他来到一棵枞树下,爬进了树根底下的一个洞里。然后他就做了一些令人费解的事。

他将一只后腿放进两只前爪之间,轻声细语地说:

“我的脚啊,若是有人要背叛我,你会怎么做呢?”

“我会飞快地跑,这样他就抓不到你了。”

“我的耳朵啊,若是有人要背叛我,你会怎么做呢?”

“我会仔细倾听,这样就会听到他的一切图谋。”

“我的鼻子啊,若是有人要背叛我,你会怎么做呢?”

“我会敏锐地闻,这样就能大老远闻到他的气息。”

“我的尾巴啊,若是有人要背叛我,你会怎么做呢?”

“我会引着你一路直走,那样你很快就可以逃离他。我们出发吧;我感觉危险将近。”

可狐狸待在这儿可舒服了,并不急于听取尾巴的忠告。他很快就发现为时已晚,因为熊已经从另一条路绕了过来,正抓挠着树根,猜想仇人会藏身何处。狐狸尽量把自己缩得小之又小,可他的一小截尾巴露了出来,被熊紧紧地抓住了。接着狐狸就把爪子插进地里,可他的力气根本不是熊的对手,她的身子渐渐被拖到前面,从熊的脖子上摔了下来。他们就这样沿着这条路出发了,熊嘴里始终叼着狐狸的尾巴。

走了一段路之后,他们路过了一节树桩,一只色彩斑斓的啄木鸟正在啄木。

“啊!过去我曾经将所有鸟都涂成这么鲜艳的颜色,那可真是一段好时光。”狐狸叹了口气。

“你在说什么呢,老伙计?”熊问道。

“我?哦,我什么也没说。”狐狸闷闷不乐地回答,“只管把我带到你的洞里去,一口吃掉我吧。”

熊一言不发,想着他的晚餐;这两个继续赶着路,终于来到另一棵树下,树上有只啄木鸟在啄木。

“啊!过去我曾经将所有鸟都涂成这么鲜艳的颜色,那可真是一段好时光。”狐狸又一次自言自语起来。

“你能不能把我也涂成这么鲜艳的颜色?”熊突然开口问道。

狐狸却摇了摇头;他总是在表演,即便无人欣赏。

“你根本忍不住疼。”他若有所思地回答,“你也没什么耐心,所有必需的条件你都无法忍受。好吧,你首先得挖一个坑,然后拧两根柳绳,打入标杆,将坑填满沥青,最后放在火上烧。哦,算了吧;你根本做不到的。”

“再难的事都是小菜一碟。”熊急切地回答,“每一步我都会完成。”他说着就飞快地动手刨坑,很快就挖好了一个深坑,深得足以容纳他的身躯。

“一切搞定。”狐狸最后开口说道,“我发现我误会你了。现在坐在这儿,我会拴着你。”于是熊坐在了坑边,狐狸则跳上了他的后背,用柳绳横七竖八地缠住了熊的后背,然后点火烧沥青。沥青一瞬间就烧了起来,烧着了柳条绳和熊的粗硬毛发;熊却感觉不到痛,因为他还一心想着让狐狸给他的皮肤涂上鲜艳的颜色,那样他很快就能和草地上的鲜花一样美了。然而,当火苗越烧越旺,他却一步也动弹不得,便哀求地说:“老伙计,我都快热死了。”得到的回答却只有一句:“我就觉得你不如那些小鸟能忍住疼。”

熊可不喜欢人家说他还不如一只鸟儿胆大,于是他咬紧牙关,决定闭上嘴巴忍受一切;可这一次,最后一根柳条绳也烧透了,狐狸用力一推,将熊推倒在草地上,跑进树林里躲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偷偷摸摸地发现,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那儿除了几根焦黑的骨头就什么也不剩了。他捡起了这些骨头放进袋子里,扛到了后背上。

不久他遇到了一个拉普兰人,正赶着一队驯鹿沿路而来,他走近时,狐狸将那堆骨头拨弄得咔咔作响。

“听起来像是金子或是银子。”男人暗自思忖着。他彬彬有礼地对狐狸说:

“日安,朋友!你的袋子里是什么东西发出了这么奇怪的声音?”

“是家父留给我的全部财产。”狐狸回答,“你想和我做交易吗?”

“好吧,我不介意。”拉普兰人回答,他是一个慎重的人,不希望狐狸觉得他太急切,“可你首先得让我看看你有多少钱。”

“啊,可我不能那样做。”狐狸回答,“我的包都密封好了。可你要是把那三头驯鹿送给我,你就可以拿走这个袋子,包括里面的东西。”

拉普兰人不太愿意,可狐狸说话的口气如此诚恳,打消了他的疑虑。他点点头,伸出手;狐狸将袋子放到他手中,并解下了他挑中的驯鹿。

“哦,我忘了!”正准备赶着驯鹿往反方向去的他,大叫一声,转过身来,“你必须至少走上五英里,走到那几座山的另一边,才能打开袋子。若你先打开袋子,你就会发现所有的金子和银子都变成了一包烧黑的骨头。”然后他就挥鞭驱赶着驯鹿,很快就走远了。

有一段时间,拉普兰人听到骨头的咔咔声就心满意足,想着自己可是做了一笔好买卖,想着他会用这些钱买来的一切。过了一会儿,他便不这么开心了,并且,若你不确定自己有多少钱,计划又有什么用呢?那袋子里也许会有一大笔银子和一点点金子,或是一大笔金子和一点点银子。谁知道呢?当然了,他可不会把钱拿出来数,因为那样的话他就会倒霉。不过就看一眼应该不要紧!他缓缓地撕开封口,解开线绳,看见了一堆烧黑的骨头!不到一分钟他就明白自己被耍了,他气得将袋子丢到地上,穿着雪地鞋一路飞跑着追赶狐狸。

此时的狐狸猜准了将要发生的事情,正在密切观察。他一看见有块小斑点正向他靠近,就诅咒那个男人的雪地鞋坏掉,而就在那一刻,拉普兰人的鞋子裂成了两半。拉普兰人并不知道那是狐狸的诅咒,可他不得不停下,骑回了他的另一头驯鹿,再次上路追赶他的仇人。狐狸很快就听见了他赶来的声音,这一次他诅咒那只驯鹿跌跤摔断腿。他如愿了;男人感到追赶无望,他不是狐狸的对手。

于是狐狸优哉悠哉地赶着路,最后他来到了自己储藏所有物品的洞穴,然后就想知道,有谁能帮他杀死这头驯鹿,虽然他偷得到驯鹿,可他的个头太小了,无法杀死它们。“这事归根结底并不难办。”他想着,便却恳求一只正在附近一棵树上盯着他看的松鼠,请对方带信给树林里所有的强盗野兽,不到一小时,就听见了一阵猛烈的树枝撞击的声音,熊、狼、蛇、老鼠、青蛙和其他动物纷纷冲上了山洞。

听说了被召集来此的理由之后,他们各自都声称已经准备好了各尽所能。熊从脖子上取下十字弓,射中了驯鹿的下巴;就从那天开始至今,每只驯鹿的下巴都有一个印记,众所周知那是熊的十字弓留下的伤痕。狼射中了驯鹿的大腿,他的弓箭留下的记号也一直保留至今;老鼠和蝰蛇以及其他动物,甚至青蛙也都纷纷动手了;最后所有的驯鹿都死了。狐狸什么也没做,只是看着。

“我真得去小溪边洗个澡。”他说(虽然他干净得不得了),他来到河岸下面,躲在一块石头后面。他在那里发出了最骇人的尖叫声,于是动物们纷纷逃向四面八方。只有老鼠和貂留在原地不动,因为它们觉得自己太小了,不会被发现。

狐狸继续尖叫着,直到他确认动物们必定逃到了安全的距离;然后他爬出了藏身之地,去了驯鹿的尸体那里,现在这些全都归他自己了。他收集了一捆树枝,生起了火,准备烤鹿肉吃,这时,他的仇人拉普兰人来了,急促而兴奋地喘着气。

“你在这里干什么?”他叫道,“你为何要把那堆骨头硬塞给我?还有,你已经得到了驯鹿,为何又要杀了它们?”

“亲爱的老兄啊,”狐狸哭哭啼啼地回答,“不要因为这次的不幸而责备我。尽管我再三恳求,我的同伴还是杀了它们。”

男人没有回答,因为他刚刚瞧见了那只与老鼠一起蹲伏在石堆后面的通体白毛的貂。他一把抓起挂在火上的铁钩,扔向那只小动物;可那只貂飞快地跑掉了,铁钩只碰到了它的尾巴尖儿,于是貂的尾巴那里至今都是黑色。至于那只老鼠嘛,拉普兰人往他身后扔了一根烧了一半的树枝,虽然棍子还还不够烫到足以烧伤他,可他那一身漂亮的白毛却污迹斑斑,世上所有的洗涤剂都不可能再把他弄干净了。如果男人聪明点,他本该放着那只貂和老鼠不管的,因为当他再次转过身来时,他发现狐狸又不见了。

狐狸一看仇人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了,就逮着了机会,蹑手蹑脚地逃到了一丛茂密的灌木丛,他一路飞跑,终于来到一条河边,那里有个男人在修船。

“哦,我希望,我真的希望,我要是也有船可以修就好了!”他叫喊着,坐在自己的后腿上,盯着那个男人的脸。

“快别唠叨你那些废话了!”男人粗暴地回答,“否则我就把你丢进河里去洗洗澡。”

“哦,我希望,我真的希望,我要是有船可以修就好了。”狐狸仿佛没听到一样,又叫了起来。男人气得抓住他的尾巴,将他远远地扔去了一座岛边缘的河流中;此举正中狐狸下怀。他轻而易举地浮了上来,坐在河面说,叫着:“快啊,快啊,哦鱼儿们,载我去另一边吧!”鱼儿们便离开了他们栖息的石头,离开了他们所生存的水塘,匆匆游来,比试着看谁最先游到岛上。

“我赢了。”梭鱼大叫,“亲爱的狐狸啊,跳到我背上来,一眨眼的功夫你就到了对岸了。”

“不了,谢谢你。”狐狸回答,“你的背对我来说太瘦弱了。我会压坏它的。”

“试试我的。”鳗鱼说着,扭啊扭地游到了前面。

“不了,谢谢你。”狐狸再次回答,“我会从你脑袋上滑下来,掉到河里淹死的。”

“你在我背上就不会滑下来了。”鲈鱼说着,游到了前面。

“是不是;可你长得也太粗糙了。”狐狸回答。

“那么,你骑在我背上就啥事也没有了。”鳟鱼说。

“太好了!你在这儿吗?”狐狸叫着,“可我也不敢把自己的命交给你。”

就在这时,一条上好的鲑鱼慢慢地游了过来。

“啊,对了,我找的就是你。”狐狸说,“不过走近点,这样我就可以一步跨到你的背上,不至于弄湿我的脚。”

于是鲑鱼游到了岛的下面,当他接触岛屿时,狐狸伸出爪子抓住了他,将他拖出水面,放在一把烤肉叉上,同时生起了一堆火要把他煮来吃。一切就绪以后,锅里的水越烧越旺,他将鱼砰地一声丢进去,一直等到他觉得鲑鱼快煮熟了。可就在他弯腰时,锅里的水突然发出一声嘶鸣,水花喷溅到了狐狸的眼中,烫瞎了他的眼睛。他痛得惨叫一声,往后退去,跌在地上坐了几分钟,又来回打滚。当他好了一些之后,他站起来,沿路走了一会儿,终于又遇见一只松鸡,对方停下来问他怎么了。

“你身上可有一双眼睛?”狐狸彬彬有礼地问。

“不,恐怕我没有。”松鸡说着,继续往前走。

过了一小会,狐狸又听到一只早起的蜜蜂在嗡嗡叫,他是被一缕阳光给引出来的。

“你身上可有一双多余的眼睛?”狐狸问道。

“抱歉,我只有这些眼睛,我自己还要用。”蜜蜂回答。狐狸继续走着,最后差点撞倒在一只正穿过马路滑行而来的角蝰身上。

“若你告诉我哪里可以获得一双眼睛,我会高兴死的。”狐狸说,“我想,你应该也不会有多余的眼睛可以借给我吧?”

“呃,如果你借用的时间不太久,也许我可以借你用。”角蝰回答,“不过我不能借你太久。”

“哦,我只要借用一小会就行。”狐狸说,“我自己有一双眼睛就放在那座山后面,我找到它们以后就会把你的眼睛还你了。你可以一直保留到那时候。”说着,他就将眼睛从自己脸上取下来,丢在了角蝰头上,又将角蝰的眼睛安在自己脸上。他一边奔跑,一边扭头大叫:“只要这个世界持续下去,角蝰的眼睛就会生生世世地安在狐狸的脸上。”

所以一直就是这样;当你看着角蝰的眼睛,你就会发现它们都被烫伤了;自从狐狸对路过的每个人耍花招以来,已经过了几千年了,角蝰的双眼仍然保留着那一天,那只狡猾的狐狸烹煮鲑鱼吃而被烫伤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