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一个大河流经的伟大的国家,其国王生了一个儿子。国王欣喜若狂,因为他时刻期盼着生个儿子来继承王位,他还传信给所有法力高强的仙女们,祈求她们来看看这个矜贵的婴儿。一两个小时之中,已有好多的仙女围着摇篮,密不透风地几乎要把孩子给闷死了;可国王正热切地注视着仙女们,不安地发现她们看起来很严肃。“有什么要紧的吗?”他担忧地问。
仙女们望着他,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他是个美丽的男孩,却也是一大遗憾;可该发生的总会发生。”他们说,“命运之书上写着,他必死无疑,可能死于鳄鱼,或死于毒蛇,或死于犬咬。如果我们能救的话一定会救他;可这件事并非我们力所能及。”
说完她们就消失了。
国王在原地站了一阵子,被他所听的事情吓坏了;然而,心存希望的他马上开始筹划着拯救王子逃离命中可怕的劫数。他立刻派人去请总建筑师,吩咐他在山顶上建一座固若金汤的城堡,必须与王宫中最珍贵的东西相配,一个孩子想要拥有的各种玩具都得配齐。另外,他还下了最严苛的命令说,必须派一名守卫,不分日夜地巡视城堡。
四五年来,婴儿就与保姆单独住在城堡里,在城墙环绕的宽阔平台上呼吸,一条护城河在脚下流淌,他们与外面世界的联系仅有一条吊桥。
当王子长到自己可以跑得很快的时候,一天,他从护城河对面的平台望去,看见一只柔软的戴着毛绒球的狗在另一边蹦跳玩耍。如今所有的狗自然都是不准接近王子的,就怕仙女们的预言成真。王子还从未见过一只狗。于是,他看着走在身旁的随从,说:
“那边那个跑得飞快的可爱的小东西是什么?”
“那是一只狗,王子。”随从回答。
“好吧,带一只那样的狗给我,我们来看看谁跑得更快。”他一直盯着那只狗,直到它消失在拐角处。
随从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他被严令对王子言听计从;可他却记起了仙女的预言,感到此事非同小可。最终他认为最好是将整件事汇报给国王,让他来做决断。
“哦,如果他想要一条狗,就给他。”国王说,“若是他得不到的话,他会把整颗心都哭出来的。”于是他们就找到了一条与那只一模一样的小狗;它们可能是双胞胎,也许就是。
男孩和狗玩耍着度过了一年又一年,直到男孩长得又高又壮。终于,他传了口信给国王,说:
“你为何要把我关在这里这么久,无所事事?有关我生日那天的预言我都知道了,可我宁愿就地被杀,也好过在这里碌碌无为地过一辈子。所以我恳求你,给我武器,让我走吧;让我和我的狗出去吧。”
国王又一次听从了他的心愿,他和他的狗被一艘船送往大河的对岸,这里如此宽阔,可能就是海洋。一匹栓在树上黑马在岸上等着他,他骑马前往想象中的任何地方,狗儿总是跟随在他的脚下。从没有哪个王子像他这么快乐,他骑着马儿走啊,走啊,终于来到了一座王宫。
居于宫中的国王无心治理国家,而且他的子民们也是安居乐业。他成天编造谜语来打发时间,还搞一些无用的发明。当年轻的王子来到这个国家时,国王刚刚为他的独生女建好了一栋精美的住宅。住宅里有七十扇窗户,每一扇窗都离地七十英尺,他还派出王室传令官去邻国边境一带,宣称有谁能爬墙攀上公主的窗台,就能娶公主为妻。
公主的美貌远近闻名,有很多王子都想试试运气。非常有趣的是,每天早晨,王子们爬墙时,王宫的白色大理石上总能看到不同颜色的斑点。然而,虽然有些人会设法比其他人爬得更高,却从没有人爬上顶端。
当年轻王子到来时,他们已经这样过了好几天了,王子相貌英俊,谈吐文雅,他们欢迎他来到赐给他们的房子,长途奔波之后,他的浴盆已经添了适当的香料。“你从哪里来?”他们终于开口说,“你是谁家的子弟?”
年轻的王子却有理由保守自己的秘密,他回答:
“我的父亲是我国国王的马厩总管,我母亲去世后他续弦了。起先一切都好,可当她有了自己的孩子以后就对我怀恨在心,我就离家出走了,以免她加害于我。”
青年们被他的故事给打动了,他们想尽一切办法让他忘怀伤心的往事。
“你们在这儿做什么?”一天,年轻人说。
“我们整天都在攀登宫墙,试图爬上公主的窗台。”青年们回答,“可是,至今没有人爬到十英尺。”
“哦,让我也试试吧。”王子叫道,“不过明天我会先等着看看你们会怎么做。”
于是,第二天,他选了一个能观察青年们攀登的地方站着,发现墙上的那些地方看起来要难爬多了,便下定了决心,等轮到他了,他就会另择他路。
他日复一日地观察着那些求婚者,终于,一天早晨,他觉得自己已然对墙壁的平面图了如指掌了,便站在了其他人身边。多亏他吸取了他人失败的经验,他接连抓住了那些细小的突起物,终于,在朋友们嫉妒的目光下,他爬到了公主的窗前。他们从下往上看,看见一只洁白的手伸出来,将他拉了进去。
接着,有个青年一路奔去了王宫,说:“有人爬上了墙,赢得了奖赏!”
“是谁?”国王从王座上起身,大叫,“是哪位王子要做我的女婿了?”
“成功攀上公主窗台的那个年轻人,根本就不是王子。”青年回答,“他是住在河对岸的那位明君的马厩总管的儿子,他是因为继母的怨恨,从自己的国家逃出来的。”
听到这个消息的国王大为震怒,他从未想过,一个不是王子的人竟会求娶他的女儿。
“让他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他怒吼着,“难道他还指望我把女儿嫁给一个流浪儿不成?”他气得打碎了酒器,被他的举动吓坏了的年轻人飞奔回到朋友身边,将国王所说的话告诉了青年。
此时,从窗内探出身子的公主听到了他的话语,便派信使回去见父王,告诉他自己发了誓,如果把那个年轻人赶走,她就不吃不喝。国王听到这个消息更为震怒,命令守卫立刻去王宫,处死那个求婚成功的人;可公主却拦在了青年和守卫之间。
“你敢动他一根指头,我就在日落之前死掉。”她说;守卫们发现她所言非虚,便离开了王宫,对国王如实汇报。
此时国王已渐渐消气,开始思虑,如果他违背了自己公然许下的承诺,子民们会如何看待他。于是他下令将公主和青年带到他面前,当他们踏进正殿时,他对这位求婚胜利者通身的贵族气质十分满意,怒火已全然消退的国王飞奔向前,拥抱了他。
“告诉我你是谁?”恢复了一点神志的国王问道,“因为我根本不信你没有一点贵族血统。”
可王子仍然有理由保持沉默,只是说了相同的故事。然而,对年轻人甚为喜爱的国王却没说什么,次日便举行了婚礼,这对年轻的夫妻得到了大量的牛群和财产。
过了一小会儿,王子对妻子说:“我的生命被三样东西拿捏着——鳄鱼,毒蛇和狗。”
“啊,你是多么鲁莽!”公主哭喊着,伸出双臂搂住他的脖子,“如果你知道,你又怎能将那种可怕的野兽养在身边?我会下令立刻杀掉他。”
王子却不听她的。
“杀了我那只从小陪我玩到大的亲爱的小狗?”他叫道,“哦,我决不允许。”公主所能知道的关于他的全部信息就是他总是佩着一把剑,离开王宫时总有人陪同。
王子和公主结婚几个月后,王子听说他的继母去世了,他的父亲年老多病,一心盼着长子回到身边。年轻人对这个消息无法装作不知,他温柔地告别了妻子,便踏上了归途。这段路程很长,他一路上不得不常作歇息,于是,一天晚上,当他在大河岸边的一个城市睡觉时,一只巨大的鳄鱼无声无息地露出水面,沿路前去王子的房间。幸运的是,正当鳄鱼悄悄经过王子的守卫们时,其中一个守卫醒了,将鳄鱼关在一个大厅里,那里有只巨兽看着它,不到夜里鳄鱼睡了绝不离开。这种情况持续了一个多月。
现在,王子发现自己不会再离开父亲的国土了,他便派人去接回妻子,吩咐信使告诉她,他会在大河岸边的城镇迎候她的到来。正是为此,他才在路上耽搁了这么久,还差点被鳄鱼吃掉。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王子努力地自娱自乐,却计算着公主到来的时间,当她真的到来时,他立刻整装前去王宫。然而,就在那天晚上他睡觉时,公主发现房间的一角有什么奇怪的东西。那是一块深色的斑点,她盯着那块斑点,发现它似乎越来越长,正缓缓地朝王子的睡床挪去。她吓得瑟瑟发抖,虽然动静很小,却被那东西察觉了,便抬头去听。然后她就看到了那是一条又长又平的蛇头,关于那个预言的记忆便涌入她的脑海。她没叫醒丈夫,而是悄悄地下了床,从一张桌上拿走了一大碗牛奶,放在蛇要通过的地上——她知道这世上没有一条蛇不爱喝牛奶。当蛇逼近时,她屏住呼吸,看着它仿佛闻到了什么香味一般再次抬头,贪婪地吐出分叉的信子。它终于看见了那碗牛奶,并且就在那一刻,飞快地舔了起来,这东西喝得这么快还没噎着可真是个奇迹了,只要碗里还剩一滴奶,它就决不肯从碗里把头抬起来。接着,它落到地上睡着了。公主正在等候这个时机,便抓起了丈夫的剑,斩断了蛇的脑袋。
险境过后的早晨,王子和公主前往国王的宫殿,却在到达时发现国王已经去世。他们为他举办了一场隆重的葬礼,之后王子便开始审查当他不在时国内制订的新法,还处理了一大堆国事,终于因疲劳而一病不起,不得不前往河岸边的一座行宫休养生息。他在这里恢复得很快,也开始打猎了,拿弓箭射野鸭子;无论他去哪里,那条已经年迈的狗儿始终跟着他。
一天早晨,王子和他的狗如常出行,在你追我赶的玩耍时,渐渐靠近了河岸。王子正全速追赶他的狗,这时他差点摔倒在路中央的一块像是木头的东西上面。令他吃惊的是,有个声音对他说话,他发现那块被他当成树枝的东西其实是一只鳄鱼。
“你逃不出我的掌心。”它说着,这时他恢复了神志。“我就是你命中的劫数,无论你去哪里,无论你做什么,我总会先你一步。要想打败我只有一个办法。如果你能在干涸的沙地里挖一个总是涨满水的坑,就能破解我的魔法。若你做不到,你很快就会送命。我就给你这一次机会。现在就去吧。”
年轻人沮丧地离开了,他来到行宫以后便把自己关进房间,一整天都拒绝见人,连妻子也不见。然而,日落时分,门内什么声音也听不见时,公主心里害怕极了,大声吵嚷,逼得王子拔下门闩,放她进去。“你的脸色多么苍白啊。”她哭着说,“可有什么东西弄伤了你?求求你,告诉我怎么了,也许我能帮得上忙!”
王子便将整个故事告诉了她,以及鳄鱼给他的那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一个沙坑又怎么能一直涨满水呢?”他问,“当然这一切都会过去的。鳄鱼称之为一次‘机会’;可他同样会立刻就把我拖进河里去的。他说我逃不掉它的掌心,是真的。”
“哦,如果只是那样。”公主哭着说,“我自己就可以解救你,因为我的仙女教母教我认识了植物的用途,就在离这儿不远的沙漠里,种着一朵小小的四叶草,它可以让沙坑整整一年都涨满水。天一亮我就去找它,你马上就可以开始挖坑了。”
为了安慰丈夫,公主一直温言软语地说话;可她很清楚,自己的责任也并不轻松。然而,她信心十足,精神满满,决定无论用何种方法,都要拯救丈夫。
当她骑上一头雪白的毛驴离开行宫,从大河一路往西去时,天空中仍然星辰闪耀。有一段时间,除了一滩沙子她就什么也看不见,太阳越升越高,沙子就越来越烫。于是她和驴都渴得要命,却没有溪水可以解渴,就算有溪水,她也几乎没时间停留,因为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得在傍晚之前返回,否则鳄鱼会宣称王子没有完成任务。于是她鼓励驴子打起精神来,后者也嘶叫着回应她,一人一驴稳稳地赶路。
哦!看见远处有一块高高的岩石,他们是多么高兴!他们忘了自己的干渴,也忘了烈日的炙烤;大地似乎在他们的脚下飘了起来,驴子终于停在了阴凉处歇息。驴子可以休息,公主却不能,她知道那株植物长在岩石顶上,底下环绕着一道宽阔的峡谷。万幸她带了一根绳子,还在绳子的一头打了活扣,她用尽力气将绳子扔了过去。第一次,绳子慢慢滑落回了坑里,她不得不将绳子拉上来,再扔出去,最终,绳子上的活扣套住了什么东西,公主看不见是什么,她不得不将全身的重量都交给这座小桥,小桥会折断,让她坠入岩石深处。那样的话她和王子当然都会送命。
然而什么可怕的事也没发生。公主安全到达了另一头,接着她就要面临最艰巨的任务。她刚把脚放在岩石的边缘,石块就开始在她脚下碎裂,将她留在了和之前一样的地方。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快到中午了。
可怜的公主万念俱灰,可她不会放弃。她环顾四周,终于看见上方有一块看似最为粗壮的小石头,她小心翼翼地将脚放在那些石块之间以维持身体平衡,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到达了。她用撕裂流血的双手,就这样登上了顶峰;但这里狂风大作,她险些被尘土蒙蔽了双眼,不得不卧倒在地,摸索着那株珍贵的植物。
有一会儿,她感到岩石光秃秃的,这令她心急如焚,她的旅程也失去了方向。她感觉此地只有砂砾和石块,这时,她的手指突然在岩石的裂缝处摸到了什么软物。很明显,这是一株植物;可它是不是自己要找的呢?她不得而知,因为风刮得更猛了,于是她就躺在原地数着叶子。一、二、三——是的!是的!有四片叶子!她摘下一片叶子,完好地放在手中,这时她转过身,差点被狂风吹倒的她从岩石上下来。
她刚刚安全地来到另一边,所有一切都在一瞬间静止了,她滑下岩石的速度如此之快,居然没有坠入峡谷可真是个奇迹了。然而,万幸的是,她停在了自己的绳桥旁边,并迅速越过了绳桥。驴儿一看到她就欢快地嘶叫,载着她以最快的速度飞奔返家,似乎浑然不觉脚下的大地几乎和头顶的烈日一样灼热。
驴儿在大河岸边停下了,公主向王子所站的地方飞奔而去,他已经在干沙地上挖了坑,旁边还有一个巨大的水壶。鳄鱼就躺在不远处,晒着太阳睛,大张着锋利的牙齿和白黄色的下颚。
在公主的示意下,王子将水倒进洞里,就在水涨到洞边沿时,公主将四叶草扔了进去。是四叶草会发挥魔力,还是水会沿着沙子慢慢流走,王子则沦为那可怕怪兽的猎物?他们站在那儿,目不转睛地盯着沙坑,可洞里始终涨满了水,小小的绿叶浮在水面。然后王子转过身,发出胜利的大喊,鳄鱼愠怒地扎进河里。
王子逃过了命中第二次劫数了!
他站在那里,目送着鳄鱼离开,为自由而欢庆,这时,他被一只游过身边,在溪流边的激流中寻找庇护所的野鸭给惊了一下。下一刻,这条狗急奔而来,重重地撞着主人的双腿。王子大吃一惊,失去了平衡,往后倒去,掉进河里,泥浆和急流迅速地将他席卷和裹挟。他大叫着向妻子求救,公主飞奔而来;幸亏她带来了绳子。可怜的老狗淹死了,王子却被拉上了岸。“我的妻子啊,”他说,“战胜了我的命中劫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