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球少年设法淹死了坏家伙以后,便不能再搞出任何恶作剧,他忘了回巫婆祖母家的路,找遍了也找不到路。在此期间,他去了许多奇怪的地方游荡,也有了许多冒险经历;一天,他来到了一栋小屋,有个姑娘住在那里。又累又饿的他恳求姑娘允许他进去休息,他在屋里待了很久,姑娘也成了他的妻子。一天早晨,他看见两个孩子在屋子前玩耍,便出去和他们交谈。可他们一见他就吓得大哭着跑掉了。“他们是我出了远门的妹妹的孩子。”他的妻子回答,“她既知道了你是我的丈夫,就想要杀了你。”

“哦,好吧,让她试试吧。”魔球少年回答,“这不是第一次有人想这么做了。可你看,我还是好好的!”

“小心点。”妻子说,“她可是很狡猾的。”可就在这会儿,妻妹上门了。

“你好啊,我的姐夫?我常常听说你的大名,非常高兴见到你。我听说你比这世上的任何男人都要强大,而我也很强大,让我们来比比谁更强。”

“乐意之至。”他回答,“我们就从短跑开始比,接着再比其他的。”

“对我来说再好不过了。”女人回答,她是一个女巫。“我们说定了,谁赢了就有权杀死对方。”

“哦,当然了。”魔球少年说,“我也觉得我们再也找不到比这片草地更平坦的赛场了——没人知道它有多少英里长。我们要跑到头再跑回来。”

此事定下来以后,他们双方就做好了比赛的准备,魔球少年暗暗祈愿好灵魂助他一臂之力,别让他落入坏女巫的手中。

“等阳光照到那棵树的树干上,我们就开始。”他们俩并排站好时,她说着。可刚迈出第一步,魔球少年就变身为一匹狼,很长一段路上都遥遥领先。然后,他听到她渐渐跟了上来,很快跑到了他前头。于是魔球少年变成一只鸽子,迅速飞过她身旁,可没过多久她又领先了,草地的尽头已进入视野。“乌鸦飞得比鸽子快。”他想着,变成乌鸦以后,他设法超过了她,将她甩在后面很久,以致于他幻想着她会一败涂地。女巫一开始也很怕会输,便竭尽全力地超过他。接着他又变成一只鹰,就这样飞到了草地的边界,此时他和女巫折返回家。

他变成了一只又一只鸟,可女巫每次都能赶上他,超过他。终于,目的地就在眼前,魔球少年明白,除非他现在遥遥领先,否则就会在自家门前,当着妻子的面被杀掉。他的双目因疲劳而模糊,他的双翼疲倦地挥动,几乎带不动他了,而这时的女巫看上去却一如既往地精神抖擞。有什么鸟儿能飞得比他更快的?好灵魂会不会告诉他?啊,他当然知道了;他起先怎么就没想到呢,否则何苦这么劳心劳神?下一刻,他就变成一只通体绿蓝,引吭高歌的鸟儿,飞过了女巫身旁,飞进了家门。女巫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她为自己胜券在握却一败涂地而暴怒不已;而此时的魔球少年已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击中了她的头,杀了她。

很长一段时间,魔球少年满足于现状,安静地待在家中陪伴妻子和孩子,厌倦了冒险的他,只是出去打打猎,满足一家人的温饱。然而有一天,他不巧吃了林子里找到的一些有毒的莓果,从而病入膏肓,他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我死了以后,别把我埋在地底下。”他说,“把我放在那边的树丛下面。”于是,他的妻子和三个孩子陪伴着他的有生之年,在他死后,他们抬起他的尸体,放在他们事先准备好的树丛中的一块木桩搭成的台子上面。他们哭哭啼啼地回到木屋,在路上瞥见那个魔球一路往下滚回老祖母那儿去。其中一个儿子跳过去阻拦,因为他经常听父亲讲球如何帮他过河的故事,可是球滚得太快了,他们只好拿那些被妥善收藏的军棍和弓箭来自我慰藉。

没过多久,有些旅人经过这里,他们的领头人要求娶魔球少年的女儿。母亲说她需要一点时间考虑,因为她女儿年纪还很小;于是他们说定了,男人要和朋友离开一个月,之后再回来看看女孩是否愿意。

自从魔球少年死后,一家人过得穷困潦倒,经常食不果腹。一天早晨,既没吃晚餐也没吃早餐的女孩四处闲逛找红莓吃,快要到家的她却惊讶地注视着一栋大茅屋,她上次从那儿经过的时候那屋子还不在。四周空无一人,她便鼓起勇气偷偷闯了进去,当她发现有个角落里堆积着琳琅满目的大量吃食时,她简直要惊呆了,这时,一只小知更鸟栖息在梁柱上,俯视着她。

“我确定,它是我的父亲。”她哭喊着;鸟儿也尖声啼叫着回应她。

从那以后,每当他们需要食物,他们就会去那屋子,知更鸟虽然不会说话,却会跳到他们的肩上,让他们拿它最爱的食物来喂它。

男人回来以后,发现女孩比他离开时要美丽和圆润了许多,他坚持他们应该马上结婚。而无计摆脱他的母亲也屈服了。

丈夫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打猎,一家人还从未有过这么多肉可以吃;然而,亲眼目睹他们曾经有多贫困的男人震惊地发现,他们如今看起来似乎根本不在意温饱问题。“他们准是从某处得到了食物。”他想着,一天清晨,他假装出去打猎,却躲在灌木丛里偷看。这家人很快就集体走出了房子,来到另一栋屋子,这栋屋子隐于山谷之中,女孩的丈夫也是头一回瞧见。他跟了上去,发现他们每个人都走向那只知更鸟,摇晃它的爪子;接着他也大胆地进去摇晃鸟儿的爪子。随后,全家人都坐下来吃晚餐,饭后所有人都回到自己的家。

第二天,丈夫声称自己得了重病,什么也吃不下;可这不过是他的伪装,好得到他想要的。全家人痛苦不已,恳求他告诉他们想吃什么。

“哦!我什么也吃不下。”每回他都这么说,每次他的话音都会越来越弱,直到他们觉得他会在他们眼前虚弱地死掉。

“一定有什么东西是你吃得下的,只要你说出是什么。”他的妻子恳求道。

“没有,没有,没有;除了,可能——但那是当然不可能的!”

“不,我不相信。”她回答,“你会有的,我保证——只要告诉我是什么。”

“我想——可我不能要你做这种事情。让我一个人待着吧,让我静静地死去吧。”

“你不会死的。”女孩哭着说,她深爱自己的丈夫,他从不像大多数女孩的丈夫那样打她。“无论是什么,我都会想方设法为你拿到。”

“好吧,那么,我想,如果我能吃到那只——知更鸟,把它拿来精心烹饪,我可以吃一点翅膀上的肉!”

妻子被这样的要求吓得后退;男人却将脸转向墙壁,看也不看她,他觉得此刻最好是让她单独待会儿。

女孩哭哭啼啼地绞着双手,下楼去找她母亲。兄弟们听到这事后非常生气,声称如果有谁要死,死的也不该是知更鸟。然而那一整晚,男人看上去越来越虚弱,终于,天刚蒙蒙亮,妻子就悄悄去了那个屋子,杀了那只鸟,带回家来给她的丈夫。

就在她准备下厨时,她的两个兄弟进来了。他们一见此景就吓得大叫,冲出门去,声称与她永不相见。可怜的女孩心事重重地将知更鸟的躯体带上楼去给丈夫。

可她刚进房门,男人就告诉她,自己觉得好多了,他更想吃一块精心烹煮的熊肉,虽然鸟儿轻盈小巧,可熊肉赛过任何鸟肉。妻子悲愤欲绝地想,他们亲爱的知更鸟作了无谓的牺牲,并恳求他好歹吃一些。

“你之前如此确定鸟肉会治好你。”她说,“我就忍不住地想,你吃了它一定会好很多。”男人却只是暴跳如雷地把鸟儿扔出窗外,接着就下床走了出去。

就在此时,魔球一直在滚啊,滚啊,滚去了世界另一边的老祖母的房子,它刚滚到她门前,她就知道自己的乖孙准是死了。她当下就取了一块狐狸皮绑在额头四周,又将另一块系在腰间,女巫们每当要离开家门时总是这么做的。一切就绪以后,她对球说:“沿着你来时的路回去,把我带到我的乖孙那里。”球便滚了起来,老巫婆跟着。

即便对一个巫婆来说,这也是一段漫长的旅程,但就像其他任何事一样,这段旅程也终于结束了;老巫婆站在木桩台子前,那正是魔球少年的长眠之地。

“醒醒,我的乖孙,该回家了。”巫婆说。魔球少年从台子上走了下来,从茅屋里取出了棍棒和弓箭,跟在老妇人身后,向着世界的另一端出发。

他们到达魔球少年多年前禁食时待过的那栋茅屋之后,自他们出发以来,老妇人头一次开口了。

“我的乖孙,你可有想办法从坏家伙那儿拿到金子?”

“是的,祖母,我拿到了。”

“金子在哪儿?”她问道。

“就在这儿,在我的左腋窝下。”他回答。

于是,她操起一把匕首,刮掉了粘在他皮肤上所有的金子,他第一次偷到那些金子以后便一直藏在那里。完事以后,她又问道:

“我的乖孙,你可有想办法从坏家伙那里偷到小桥?”

“是的,祖母,那个我也偷到了。”他回答。

“桥在哪儿?”她问道,魔球少年抬起右臂,指着他的右腋窝。

“桥在这儿,祖母。”他说。

接着女巫做了一些世上无人能猜透的事情。首先,她拿走了金子,对魔球少年说:

“我的乖孙,这金子必须埋在地底下,因为假如人们觉得他们可以予取予求,他们就会变得懒惰又愚蠢。可如果我们拿了它,将它埋在世界上不同的地方,人们想要金子的话就必须得劳作,那样的话他们每次只能找着一丁点金子。”她一边说着,一边拉起屋里的一根杆子,魔球少年瞧见地底下有一个很深、很深的洞,一眼看不到底。她将所有金子倒进洞里,金子在眼前消失,分散去了世界各地,人们得努力挖掘一些时日才能找到。一切完工以后,她又拉回了杆子。

接着,她从一个高高的架子上取下一把锈迹斑斑的锹,在屋子的对面挖了一个很小的洞——很小,却很深。

“把桥给我。”她说,“因为我要把它埋在这儿。若是有人得到了它,还发现他们可以畅通无阻地趟过河流和海洋的话,他们就永远学不会自己穿过。我是个女巫,我本可以选择轻而易举地对坏家伙施法,在你第一天来我家时,就叫他把一切都奉送给你。可那样一来,你就永远不会禁食,也就永远不会动脑筋去筹谋如何得到你想要的,也就永远不会知道好灵魂的存在,你还会变得肥胖懒散,混吃等死。现在去吧;就在远处你能看见的那栋屋子里,住着你父亲和你母亲,他们现在都老了,需要有个儿子为他们打猎。你已经完成了你的使命,我再也不需要你了。”

接着,魔球少年记起了他的父母,便回到了父母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