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一月月末。因呆子十兵卫千辛万苦，营造经建，感应寺生云塔已然完美成型。脚手架渐渐拆下，露出了层层塔身。只见那五重塔巍然耸立，高十六丈，直立岩上，欲震地维；如同金刚力士，睥睨妖魔。

上至为右卫门，下至门子贱役，早将先前看轻十兵卫之事抛之脑后，只顾赞叹不休。

“果然美哉，真乃神工！啊呀，这般精细，实属稀世之珍，举世无双啊！”

圆道以下，一山僧徒亦欢欣雀跃起来。

“感应寺五重塔正该如此哇——啊呀，可喜可贺！八宗、九宗[1]的硕徳之师，个个出类拔萃，胜过虎豹鹤鹭；而我等托赖之师呢，可比狮子王、孔雀王一类；即在此等宗师群中，亦是绝类超群！连我等使人营建之寺塔，亦是绝类超群之物：奈良、京都虽不敢言，但就上野、浅草、芝山以内，绝无他物能胜。”

“吾师大德，慧眼识人，起用一位淹没于尘世之中的师傅，终使他心中宝珠光辉展现于世，不叫他浑浑噩噩，了此一生。十兵卫亦是稳若磐石，知恩图报，不惧困苦，终至竣工！”

“此事极善极美，当有妙因缘、大因果。乃天成乎？人成乎？亦或诸天善神在上，阴为玉成乎？造成屋舍、鬼斧神工。我曾闻达腻伽尊者[2]之旧事，遂知释迦尊者在世之时，亦不得如此畅快；域外汉土，也是一般。待到落成仪式举式之时，我等当作偈作文，作歌作诗，以颂以咏，以赞以记！”

人们交头接耳，并非为着名利私欲，乃是出自人世温情。此情实在可钦可佩。然而好事多磨，天意难知。

原本圆道、为右卫门二人安排下去，定于某日召开盛大的落成仪式。为此他们做下种种预备：诸如人们不分贵贱男女，皆允参观佛塔；营建所剩金银，一应施与贫者。此外，除犒赏十兵卫等人之外，另有组织歌伎奏乐，及供养世间珍贵的佛塔等等。

诸人为此正忙得脚不沾地，忽听夜半钟声传来，聒噪逆耳，与平日大不相同。渐渐狂风暴起，冬日生温；就连已睡下的孩童，都在不知不觉中蹬脱了被子。

防雨板嘎哒嘎哒的响声愈演愈烈，在黑暗里摇荡的松柏的梢头，天魔的号角已经吹响。

“要夺走安宁，夺走世人心中的安宁！那些自矜于浮世荣华的败类，要搅了他们的安眠，叫他们魂消胆丧！要让蠢货胸中血流如注，让虚伪狡诈的家伙面无血色！持斧的，挥斧！持矛的，挥矛！你们锐利的宝剑正饥饿难耐，快给它们开荤！用世人的血肉，用这上等的美味佳肴，让你们的宝剑吃厌为止！让它们饱食世人的膏脂！”

像有人传下如此这般严厉的号令，突然刮起了一阵狂风。

拿着斧头的、拿着矛的、拿着饥饿的宝剑的夜叉，一齐闯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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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八宗、九宗：指佛教诸宗派。

[2]达腻伽：出自《摩诃僧祇律》。达腻伽，佛弟子之一，木匠出身，善造房舍。因所造屋舍精美，引人嫉妒，渐至阻碍修行。佛祖亲自施法，毁坏其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