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圆木的斧头声,刨木板的刨子声,凿孔的声,钉钉子的声,叮当叮当,咔嚓咔嚓,全都争先恐后地响着。木片纷飞,似疾风吹叶;木屑飘舞,若晴天降雪。感应寺里的工地上,此刻正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里头有蹬着双草鞋的小伙儿,系着藏青色肚兜,将带子勒进脖子里,穿着细腿裤,蹬着双草鞋,正在麻利的干活;也有衣服脏兮兮的老头儿,把条脏毛巾搭在肩上,在太阳底下找了个好地方蹲着,正晃晃悠悠地磨着凿子;有小孩儿,正迷迷糊糊找着工具;也有干短工的,正用功锯着木头。每个人都勤勤恳恳,挥汗如雨。
总工头十兵卫一边监督着大家干活,一边拿着墨斗、墨签和曲尺在那儿发号施令,誓要把心里头想的拼接组合照原样做出来。
“把这儿锯断,在那儿打个眼儿,这边得这么弄这么弄,那边非得叫它斜成那样才成。凸呢要凸出来几寸,凹呢要凹进去几寸……”
他嘴里一边说着,一边海用墨线比划。碰到麻烦的,就干脆把长短的样式画在木片上给他们看。他的眼像鱼鹰、像老鹰,没有丝毫懈怠,拼了命在努力。现在,他正心无旁骛,忙着给一个小伙子画那雕刻的花样。
就在这时,清吉飞一样地冲了过来,他跑得比野猪还快,溅起了一溜儿尘土。
清吉的脸气得像火一样红,眼角高高挑起,眼睛睁得老大。他大喝一声:“畜生!呆子!下地狱去吧!”
十兵卫被他吓了一跳。十兵卫刚转过脸,就看见明晃晃的斧刃插在柄上,犹如木工手里的大刀,以开山劈石之势当头劈将下来。电光火石之间,十兵卫哪里躲避得开。他左边的耳朵一下子被砍了下来,肩膀上也落下了一道割伤。
清吉一看没有砍准,马上又追过来砍。十兵卫手头没有利器,所以没法防身;只好一边躲避,一边把他的钉箱、木槌、墨斗和矩尺扔向清吉,想拖延一点时间。谁料他刚转过身要逃走,就不慎一脚踩在工具箱里,啪地踩到一根五寸的长钉上头,被这钉子穿透了脚心。
十兵卫脚被铁钉穿透,不由地跌倒在地,被斗笠盖住了头。说时迟那时快,这时清吉高举大刀正要兜头砍下來,斧刃上凝集着夕阳的强光犹如天空上诡秘的闪电;恰在此时,只听背后一声狮子吼:
“混账!”
这男人二话不说,抄起一根六尺来长的圆木,就朝清吉的小腿上扫过去;一下子就把他撞倒在地上。清吉越发愤怒,正准备一骨碌爬起来。正在这时,男人一把揪住清吉衣襟,骂道:“喂,是我!你这混蛋,昏头了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而易举地就把那斧子从清吉手里夺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清吉。
再看这人,只见他有着一双将事物尽收眼底的大眼,抿成一线的嘴唇,以及隆起的鼻头;两鬓打着小卷,长得比不动明王还要凶悍,此人正是锐次。
“哎呀,是火团师傅啊——这事它事出有因!你快放开我!”
清吉拼命挣扎,想从对方身下爬起来,可是,他连吃奶的劲儿都使上了;还是被结结实实地镇压在他坚实的拳头底下。
“呸!再乱动就揍死你!混蛋!”
“师傅!真要命啊!快放开我!放开我!”
“你这混蛋!”
“哎,你不知道!师傅,我不能放过他!”
“你这混账家伙,现在开始哭丧了?不老老实实的我还打你!”
“师傅你太过分了!”
“混账东西!吵死了!看我不打死你!”
“你什么都不知道,师傅!”
“混蛋!看我揍你!”
“师傅!”
“混账家伙!”
“放开我!”
“混账!”
“师傅!”
“混蛋!”
“放开我!”
“混账!”
“师……”
“蠢货!”
“放……”
“混蛋!”
“唉……”清吉趴着一动不动了。
“混账,混账!好你个混账东西!瞧瞧你这模样!老实点!你这家伙来我家到底是干嘛来了?呀,这家伙不会死了吧?这也太扛不住揍了……哎我说,来个人!紧要关头只知道往外逃,现在像蚂蚁一样围着十兵卫能有什么用啊?一群蠢货,眼看着这边才是要死人了!这群笨蛋!快帮着打盆水来让他清醒清醒。掉了的耳朵还捡他干什么?都是白痴吗?水打来了吗?要什么紧,把一桶水全浇到他脸上!这种小伙子就是太脆!这就行了。哎清吉,醒了吗?振作起来!真没出息。快快,叫我把这家伙背走。十兵卫肩上这伤还不浅呢。嗯嗯,得了得了,一群蠢家伙,回见吧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