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在脑中激荡,十兵卫战战兢兢,打着寒颤,将膝盖紧紧并着,双手撑着膝盖支撑身体。
“师父,这太不像话了。两个人一起盖也太不像话了。把活儿让给我一半,这是您心怀慈悲,可是实在太不像话了。不愿意,我不愿意。虽然我非常、非常地想建造这塔——可十兵卫现在已经死了这条心了。自从听了长老的吩咐,我在回来的路上就彻底死心了。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是我的不对。唉,我真是个废物!呆子毕竟是呆子,做个废物也就是了。就让我敲着阴沟的盖板终此一生吧。是我不好,还请师父您宽恕。我再也不提什么要建塔的事了。您不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而是对我有恩的师父啊。我就在旁边高高兴兴地看着您独个儿出色地把这塔盖起来,这也就行了。”十兵卫无精打采地说。
源太听不下去,径直将身逼近。“十兵卫,你这也有点太不懂道理了吧!长老虽有吩咐,又不是说给你一个人听的,那我也听见了。你听进耳朵里了,我还吞进肚子里了呢。叫你一个人背负重担,沉到水底,那我源太还算是个男人吗?你胡思乱想,想要打退堂鼓,还说什么“当个废物就成了”,你这想法也老实得太过头了吧,这不合适的呀!
倘若我就顺水推舟地来一句‘哦,那就由我来干吧’,把这活儿接下来了,那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长老?我磨炼多年的男儿义气首先就要打了水漂。更何况你也肯定是鸡飞蛋打,两头落空,那就真的太愚蠢了。这样对咱俩又有什么好处呢?
呐,正因如此,咱俩才应该一块儿好好干活。就算有点不自在吧,相互担待担待也就是了。我知道你可能不太满足,那我还不是很乐意呢。这咱俩都很清楚。只要双方相互忍耐,那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为什么非得叫自己做个废物呢?那岂不是白白担心了几天,还埋没了你的漂亮本事。
呐,十兵卫,如果你能听进去我说的话,就快点改改主意吧。我源太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唉,你咋还不说句话呢?是觉得不够呢,还是不乐意呢?你就不能答应我吗?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一番苦心吗?
十兵卫,你也太没意思了啊。你给我说两句话啊!
不答应,是不答应吗?唉这也不成个样子啊。你都不说话,那我哪明白呢?是我说的话没道理吗?还是觉得不满所以生气了?”
源太是个江户儿,非但很有义气,况且有一副好心肠;既特别有主意,又特别亲切。他温和的问着,连阿浪听到都满腹欢喜。她嘴里吐不出感谢师父的话,但淌着泪的双眼比舌头更能讲述她内心的感激。她牵挂着没回话的自家男人,只见他身体一丝一毫都没动,无言地想着什么,沉重地垂着头;泪珠掉下来散落在膝盖上,啪嗒啪嗒地响。
源太也不声不响的自顾自想了一会儿。
“十兵卫,你是还没明白呢,还是觉得不满呢?原来如此,是因为苦苦期盼的活儿要分给两个人来做,所以觉得委屈吗?更何况还是以我源太为主,以你为辅,所以更觉得委屈吧?唉输给你了,要不这样吧,只要你能满意,那我给你打下手也行啊。好了好了,痛痛快快答应我吧!”源太委曲求全,撂下这样一番话。
“哪里的话啊师父,我就是疯了也不敢这样啊。不敢当不敢当。”十兵卫慌慌张张的说。
“那你愿意听我的话吗?”源太反问一句。
“这……”
源太继续厉声追问道:“以你为主可以吧?还是说即便这样你还不满意?”
十兵卫被这尖锐的问题所击中,一下子惊慌失措。就连一旁的妻子也开始忐忑不安。她心神不定,又像怪他,又像怨他:“为什么还不赶紧答应师父呢?”
最终十兵卫被逼得没法,把垂着的头慢慢抬上来,睁圆了眼睛说:“一桩活儿俩人做,我十兵卫为主也好为辅也好,我实在是不愿意,怎么都做不到哇。师父您一个人去建,让我做一辈子废物吧。”
这话把大家都呛住了。
源太大怒:“我都跟你说到这个份上了,你也太不领情了吧!”
十兵卫说:“我实在对您感激不尽……但是我不能说假话呀!我真的是做不到。”
“你竟然这么说!怎么都不听我源太的话是吧!”
“我也没办法呀……”
“这呆子,你给我记着!这个不识好人心的家伙,竟然说这样不通情理的话!行行,我不跟你说话了,你就一辈子在阴沟里头度日吧!五重塔呢,对不住了,你一根指头也别想插进来,就叫我源太一个人好好建起来!到时候看你能说个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