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和生命间的挣扎

激烈而永恒

——《米茶宝和她的小猫》

一只野猫和一只昆虫，这样的组合着实令人眼前一亮。1916年，阿奇第一次在报纸上亮相，这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能在这一天的百年庆到来之际，完成这本诗集的译稿，是一件颇为激动人心的事。

1927年，唐·马克维斯将这些诗稿集结出版，从此，《阿奇与米茶宝》成了一本书，也成了美国文学史上的一段传奇。70多年来，它的发行从未停止，单单在美国就再版了75次以上，在英国有24次，还有不计其数的德语、意大利语版本。这对黄金拍档要在全世界卷起一股热潮。现在，他们也要到中国来了。由于阿奇每次只能按下打字机上的一个键，原书全书没有一个标点。在起初进行翻译时，我也是出于好玩的心理，想要遵循这一传统，想不到竟然全篇译了下来。

一天夜里，我整理了当日的译稿，关机。在屏幕一黑的瞬间，我眼前似乎还留着马克维斯的影子。我刚刚翻译了一个作者的作品，而他本人的存在，和我的此刻隔了近100年。也许那时，他也像我一样，正在一个桌子前坐着。他面前放的是一部打字机，而不是iPad，或者只是一摞纸笔，简单高效。或许他和我一样，正为刚碰翻的一滩咖啡犯愁；或许他已经有了灵感，要以野猫和昆虫的视角，重新审视我们的社会文明；或许他还不知道，他会让我们的幸福和追求，我们的彷徨和困惑，要那些我们看不清的灰色边缘，在另一个世界里变得清晰起来，甚至显得有些可笑；或许他手中的笔，已经做好了准备，嬉笑怒骂，皆成文章。

或许他并不忙于自己的创作，只是翻着手上的一摞书，看到书上若隐若现着莎士比亚的影子，一如我在屏幕上看着他。

Sir Ken Robinson曾在演讲中提到：莎士比亚七岁时什么样？我从没想过--他七岁时 的某个特定场景。比如他在上英语课，想想他在上英语课--多么不可思议…“你要努力学习”你能想象他父亲边说边把他抱上床， “现在该睡觉了” 他父亲又说：“放下笔， 别再写那些东西了，别人都看不懂。” 

和许多想到这一点的人一样，马克维斯也舍不得抛开莎士比亚的梗。于是，在阿奇敲出的文字里，这位受人尊崇的文坛巨匠，抓虫子吓唬马洛，喝多了放纵一下感情，对老板唯唯诺诺，在酒馆里和死党吐槽。不仅莎翁，还有马洛、埃迪森、斯蒂尔、爱伦·坡…一只有故事的老鹦鹉，一只有家族的老蟑螂，对着年轻的转世诗人，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那些年轻时冲动的理想，朋友间的吵闹和欢乐，那些颠沛流离中倔强地坚守，在艺术和生命的天平上艰难地找着平衡。那些每一个人都要走的路，千百年的人类共同面对的抉择，既非前无古人，又非后无来者。这种跨越时空的共鸣，是时间慷慨的馈赠。如《时间简史》中所言：时间是宇宙的财富。它令每一个在路上摸索的人都不再孤独。

阿奇一路走访。与他擦肩而过的伙伴，有着硬币般的两面，简洁的对话，一如诸子百家之间机智诙谐的对答，智慧的火光明灭可见。而阿奇作为一只蟑螂，习惯了苟且偷生；作为诗人，又不时心潮澎湃。面对狼蛛，他懂得知难而退；一时兴起，又不惜和全族的愚昧抗衡。他看破了生死，洞悉了轮回，又坦言愿意牺牲快乐以延长生命。他想像一个旁观者一样，冷静地观察着这个世界，却又忍不住参与其中。艺术和生命间的挣扎，激烈而永恒。

米茶宝是一只唐吉柯德式的野猫，在这个荒寒的世界中保持着自己的风格，唱着自己的歌，做自己的舞者，总是开心快乐，女士的优雅如故。在她浪漫的一生中，她遇到过真爱，也遇到过欺骗。而当这一切过去了，只是一段时光冲淡的回忆，她会在擦肩而过时，简洁地向阿奇讲述，而后优雅地道别，踏上新的旅程。作者没有去设定米茶宝的结局，她前生曾为埃及艳后，而她今世的命运走向，却扑朔迷离。这也无妨，毕竟万物都会走向同一段终章。她一生追寻着快乐和自由，只有她的那几只小猫，能真正牵住她的心。当家庭的担子变重了，米茶宝也开始在生活的压力下放慢了脚步。

阿奇从遁世渐渐倾于入世，米茶宝也开始思考自己的人生之路。作者并没有明确地告诉我们他们未来的选择，但是翻过一页页诗文，我们的这一对小伙伴看到了现实的艰难曲折，我们看着他们经历着生活的坎坷，看着他们的思维日渐成熟。

按照原书的设定，在我写下这段文字时，阿奇和米茶宝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但我依然要致以他们衷心的祝福。祝福他们那段不为我所知的生命之路，祝福他们拥有过的曾经。

高小曼

2015年11月4日凌晨

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