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温迪娜·斯普拉格——你怎么能这样?”斯普拉格夫人一边大声喊,一边扬起她那只戴满戒指却过早地遍布皱纹的手,想抢回一封刚刚由“门童”慢吞吞地送来的信。

但是,她的抵抗跟她的抗议一样苍白,她只得转头朝着她的访客笑笑。而斯普拉格小姐则凭借灵活的手指抢过信件,退到窗子边开始读起来。

“我觉得这封信是写给我的,”她头也不回,只是偏了偏,背对着她母亲说。

“你见过这样的孩子吗,西尼夫人?”斯普拉格夫人小声嘟囔着,带着一丝骄傲似的自嘲。

西尼夫人身材矮胖,看上去很职业化。她穿着雨衣,褪了色的头巾向后围着,一只破旧的鳄鱼皮包放在脚边。听到斯普拉格夫人这么说,她也抬头看了一眼,好脾气地笑了笑。

“我从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孩子。”她赞道。实际上这句话答复的只是女主人提问时的心态,而非问题本身。

圣托里安酒店的私人会客室里,斯普拉格夫人和她的访客分别坐在两把镀金扶手椅上。斯普拉格一家入住的是该酒店的一间中尉套房。酒店会客室的红木护墙板上涂了厚厚的油漆,护墙板的上方挂着橙红色的花纹锦缎,以及玛丽·安托瓦内特1和朗巴勒公主2的椭圆形的肖像。花哨的地毯中央摆着一张镀金的桌子,墨西哥缟玛瑙材质的桌面上放着一盆棕榈,盆身镀金,还系着粉色蝴蝶结。要不是有这件装饰品,还有旁边搁着的一本《巴斯克维尔的猎犬》3,整间屋子根本看不出来有人住过的痕迹。斯普拉格夫人也是一副完全格格不入的样子,宛如橱窗里的蜡像一般。虽然她时尚的着装和坐姿搭配得当,但苍白又有些松弛的脸颊、浮肿的眼皮、耷拉的嘴角和隐约可见的双下巴,让人觉得这尊蜡像有些融化了。

相比较之下,西尼夫人的表情看起来更真实坚定,也更让人安心。她那庞大而黝黑的身躯陷在椅子中,宽大而泛红的手掌抓着镀金扶手,一副处之泰然、随时起来的样子。由于西尼夫人是一位为“上流社会服务的”美甲师和按摩师,展现出这样的形象也在情理之中。对于斯普拉格夫人和她的女儿来说,西尼夫人充当了两个角色:调解员和朋友。说是朋友,其实就是当她完成一天的工作之后,顺便拜访一下这两位孤独的女士,哄她们“开心”。

获得西尼夫人称赞的斯普拉格小姐这时突然从窗边转过了她曼妙的身体。

“给你——你拿去好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轻蔑地把信纸揉成一团,扔到她母亲的腿上。

“怎么了——不是波普尔先生写来的吗?”斯普拉格夫人脱口而出。

“不是,不是他写来的。你怎么会觉得我是认为他写来的?”她的女儿厉声喊道,但马上又孩子气地加了一句,显得十分落寞:“是马维尔先生的姐姐写来的——她自己说是马维尔的姐姐。”

斯普拉格夫人困惑地皱了皱眉,伸手在胸前的黑色流苏中摸索着眼镜。

西尼夫人那双蓝色的小眼睛则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马维尔——哪个马维尔?”

斯普拉格小姐无精打采地解释道:“是一个小个子——我记得波普尔先生说过他叫拉尔夫。”她母亲接着说道:“温迪娜是昨天晚上在楼下举行的聚会上碰见他们两个的。波普尔先生跟她说要去看一场新的表演,她还以为——”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温迪娜把母亲的话呛了回去,又直又黑的眉毛下那双灰色的眼睛向她发出了警告。

“哎,你自己说你以为——”斯普拉格夫人责备道。但西尼夫人却好像没听到她们的争吵一样,沉浸在自己的想像中。

“哪个波普尔?克劳德·沃尔辛海姆·波普尔——那个肖像画家?”

“是的——我觉得是。他说要为我画一张像。梅布尔·利普斯科姆向我介绍的。我根本不在乎是否还能再见到他。”温迪娜说着,急得涨红了脸。

“你认识他吗,西尼夫人?”斯普拉格夫人问道。

“应该认识。他第一次为上流社会的——哈蒙·B·德里斯科尔夫人画全身像时,我帮他修了指甲。”西尼夫人微笑着看着这两位听众。“我认识上流社会所有的人。如果他们谁不认识我,就说明他不属于那个阶层。这样说来,克劳德·沃尔辛海姆·波普的确是上流人士,但跟拉尔夫·马维尔——就是你们说的那个小个子——比起来,还差得远呢。” 她继续评判似地说道。

听到这番话,温迪娜·斯普拉格转过身来,围着西尼夫人。她夸张地扭动腰肢,年轻的身体轻盈灵活,每个动作似乎都始于她盘起的金红色卷发下的颈背,带动着整个纤瘦的躯体,流畅地贯穿至她的指尖和那纤细好动的双脚。

“为什么这么说?你认识马维尔家人吗?他们穿得时髦吗?”她一连串地问。

西尼夫人摆了摆手,示意她安静一下,就像一个极力想向一个叛逆的小脑袋瓜中灌输一些基本知识却无功而返的老师一样。

“你这是干什么,温迪娜·斯普拉格?他们的事,我已经告诉你不止一次了。他的母亲是道格内特家的后代。他们现在跟老厄本·道格内特住在华盛顿广场。”

斯普拉格夫人从那句话中获取的信息比她女儿还要少。“那么远啊?为什么他们跟别人住在一起呢?他们自己买不起房子吗?”

温迪娜的反应更快些,她盯着西尼夫人,想一探究竟。

“你是说马维尔先生和波普尔先生一样有名?”

“一样?那怎么会。克劳德·沃尔辛海姆·波普跟他根本不是一个阶层!”

温迪娜一下子跳到她母亲身边,一把抢过被揉皱的信件,平展开来。

“劳拉·费尔福德——这是他姐姐的名字吗?”

“亨利·费尔福德夫人,是的。她都写了些什么?”

温迪娜面露喜色,仿佛夕阳的余辉穿透了酒店的三层窗帘打在她的脸上。

“她说下周三想和我一起吃晚饭。这不奇怪吗?为什么她想跟我一起呢?她从来都没见过我!”她的语气流露出一直来她都习惯地以为别人是“想”跟她在一起。

西尼夫人笑了:“他见过你了,不是吗?”

“谁?拉尔夫·马维尔吗?为什么这么问,他当然看见我了——昨天晚上波普尔先生带着他来参加聚会的。”

“好吧,这就对了……当一个上流社会的年轻男士想再次见到一个女孩的时候,他就会让他姐姐问她。”

温迪娜盯着她,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真奇怪!但并不是所有的男士都有姐姐呀,对不对?那些没有姐姐的不是就很尴尬了。”

“但是他们有母亲,或者是已婚的朋友。”西尼夫人说,一副无所不知的样子。

“已婚男士吗?”斯普拉格夫人问道。她对此有点吃惊,急于好好了解一下。

“天哪,当然不是!是已婚女士。”

“从没有男士出席吗?”斯普拉格夫人追问道,想着如果真是如此,温迪娜肯定会失望的。

“出席什么?晚宴吗?当然有——费尔福德夫人是镇上最会举办晚宴的人。今天早上的《小镇杂谈》有一篇关于她上周举办晚宴的文章,我想可能就在我这些剪报里。”西尼夫人一边说,一边抓起提包,从里边拿出一叠剪报,放在粗壮的大腿上,又舔了舔食指,开始翻找。“找到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一张剪报举到离身体一臂远的地方,头向后仰,一字一顿地念道,“亨利·费尔福德夫人上周三举办了一场小型晚宴。像往次一样,晚宴仅有圈内人士参加,没受邀参加晚宴的人们大为不悦。晚宴后,奥尔加·卢克斯卡太太表演了一曲新学的踢踏舞——这种舞步初学者根本无法掌握。”西尼夫人念完,把剪报又塞进了包里。

“您也认识费尔福德夫人吗?”温迪娜急切地问道。斯普拉格夫人被报纸上的描述所吸引,但显然渴望得知费尔福德夫人家实际情况的心情更迫切,便追问道:“她住在第五大道吗?”

“不,她在第三十八街有一所小房子,就在派克大街那头。”

两位女士又忧郁起来。这位女按摩师紧接着说:“但是大家都非常愿意邀请她到他们的大房子里做客!——为什么这么说?是的,我认识她,”她对温迪娜说,“几年之前,她扭伤脚踝,我帮她按摩过。她举止非常有礼貌,但是我们之间没有交流。在我的客户里,有一些人谈吐还是非常优雅的。”西尼夫人补充说,好像特意加以区别似的。

温迪娜思考着信的内容:“这信的确是写给我母亲的——艾伯纳·E·斯普拉格夫人——我从没见过这么有趣的事!‘能否允许您的女儿和我一起吃晚饭?’她居然用了‘允许’二字!费尔福德夫人是不是很奇怪?”

“不,奇怪的是你,”西尼夫人直率地说,“在最上流社会,女孩子未经母亲允许不能私自行动,至少得假装是这样,这是规矩,你难道不知道吗?一定要记住这一点,温迪娜。在接受任何男士的邀请之前,你必须要说你得先问一下你母亲。”

“天哪!但是我母亲怎么知道该说什么呢?”

“哎呀,当然是你让她说什么,她就说什么。所以你最好告诉她,你想跟费尔福德夫人共同进餐。”西尼夫人打趣地说,顺手卷好雨衣,并弯腰把包拎在手上。

“那一定要我写回信吗?”斯普拉格夫人急切地问道。

西尼夫人想了想,说:“哦,这个不用。我觉得可以让温迪娜以你的口吻写。费尔福德夫人不认识你的笔迹。”

很明显,这个建议对于斯普拉格夫人而言是种解脱。温迪娜拿着信冲回房间之后,这位母亲用力向后靠了靠,小声哀求说:“哦,先别走,西尼夫人。我一天都没见个人影了。我跟那个法国仆人没话说。”

西尼夫人用友好而怜悯的眼神看了看这位女主人。她深知自己是斯普拉格夫人社交圈子中唯一可以让她开心的人。自从大约两年前斯普拉格一家从阿佩克思市搬到纽约市之后,他们在熟悉新环境、建立社交关系方面一直没什么进展。大概四个月前,斯普拉格夫人的医生打电话给西尼夫人,要她关照一下他这位病人,主要是出于斯普拉格夫人的精神状况考虑,而不是说她的身体不好。西尼夫人也曾遇到过这种“病例”:她了解这个富有而又无助的家庭,虽然住在西区的一个豪华酒店,生活舒适,却孤独寂寞。家中的父亲只能去酒店里的酒吧勉强寻求社交,而母亲却连与同类人交往的机会都没有,整日无聊乏味、缺少运动,最终病痛缠身。可怜的斯普拉格夫人年轻时也曾自己动手洗衣。但随着财富的积累,劳动不再适合她的身份,她只得过着这种无所事事的生活,而这种生活在阿佩克思市的女士眼里是富贵阶层的特权。不过在阿佩克思市时,她参加过一个社交俱乐部,而且当时家中内务繁杂,令她自顾不暇。这种生活一直持续到他们搬到米利大宅才结束。而纽约这座城市似乎连适合女士的活动都没有。因此,在西尼夫人的帮助下,斯普拉格夫人开始锻炼。西尼夫人不但知道怎么让她锻炼身体,还知道怎么引导她的思想。西尼夫人给她讲范·德根家、德里斯科尔家、昌西·埃林家和其他上流社会权贵的逸闻趣事,赶走了她的孤独,充实了她的漫漫长日。斯普拉格夫人和温迪娜在阿佩克思市时就曾在当地报纸上关注过这些人的细微动向。现在看起来,这些人似乎更加遥不可及,因为光是中央公园的宽度就足以将这对母女与她们心目中神圣的上流社会分隔开来。

斯普拉格夫人自己并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她的性格特点似乎全部遗传给了她的孩子——但是她坚信,温迪娜应该拥有她想要的一切。她有时候甚至幻想,西尼夫人既然在神秘的上流社会来去自如、游刃有余,说不定有一天也会为温迪娜求得一张准入证。

“呃——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就再呆一小会儿;趁着我们说话的空儿,我可以帮你修指甲,怎么样?这样更像在交际。”这位女按摩师建议道,顺手将包放在桌子上,从包里掏出瓶瓶罐罐的指甲油摆满了黑亮的桌面。

斯普拉格夫人同意了。她把戒指从她那小巧但有色斑的手上一一摘下。西尼夫人握着她的手,这让她宽慰不少,尽管她知道修指甲要花三美元。但是她非常确定艾伯纳不会介意。斯普拉格夫人现在已经很清楚,自从他们匆忙离开阿佩克思市之后,艾伯纳就决心不再介意这种事——为了“顺利熬过”这次纽约冒险,任何花费都值得。不过现在看来可真是要花费一大笔钱了。斯普拉格夫妇已经在纽约住了两年多,可这两年却对他们女儿的社交没有一点帮助,而当初他们来纽约就是为了让温迪娜有社交的机会。即便当时有其他更紧迫的原因,斯普拉格夫妇私下里在圣托里安的卧室里也从未提及。他们从来不讨论这些,以至于对斯普拉格夫人来说根本就不存在其他的原因。她深信,就像艾伯纳说的,他们离开阿佩克思市是因为温迪娜已经长大了,不再适合那个城市了。

但是在纽约,温迪娜——这可怜的孩子——显得那样渺小。实际上,那些目中无人的纽约人都注意不到她。斯普拉格夫人意识到她女儿跟她一样人微言轻,这让她终日惶惶。斯普拉格夫人不介意自己被耽误了,因为她有的是耐心。但是最近她发现,温迪娜变得紧张兮兮。再没有什么比这更让斯普拉格夫妇害怕的了。出于母亲的本性,斯普拉格夫人下意识地说:

“我真希望她能够冷静下来。”她喃喃地说。她的手被西尼夫人宽大的手掌握着,这让她感到安心。

“你说的是谁?温迪娜?”

“是的。她似乎坚信波普尔先生会回来找她。从昨天晚上他的行为举止来看,温迪娜认为他今天早上肯定会过来。她太孤单,可怜的孩子——我不能怪她。”

“哦,他会来的。只是在纽约,很多事情不会那么快发生。”西尼夫人一边说,一边高兴地给斯普拉格夫人涂指甲油。

斯普拉格夫人又叹了一口气,说:“似乎确实如此。人们都说,纽约人总是匆匆忙忙的,但是我说不准,毕竟他们也算跟我们匆匆打过照面。”

西尼夫人抬起身,看了看指甲油的效果。“等着吧,斯普拉格夫人,再等一等。太急的话,有时候反而会弄巧成拙。”

“噢,这真是——说的对!”斯普拉格夫人惊呼一句。这种近乎悲哀的强调语气让这位按摩师抬起头看了看她。

“当然说的对。这句话在纽约简直就是真理。错误的圈子就像捕蝇纸:一旦陷进去了,你只得不停挣扎,却永远不能彻底摆脱。”

斯普拉格夫人叹了口气,看起来更无助了:“我希望您能跟温迪娜说说这些,西尼夫人。”

“噢,我想温迪娜会好起来的。像她那样的女孩子还有等待的资本。如果年轻的马维尔先生真的喜欢她的话,那她很快就可以掌握主动权了。”

这种想法让斯普拉格夫人感到欣慰,让她能够全身心地享受西尼夫人一个小时的私人服务。之后,她跟按摩师告别,正要戴上戒指,她的丈夫便推开了门。

斯普拉格先生沉默地走进屋里,将礼帽放在桌上,并把外套搭在其中一把镀金椅上。他个子很高,长着灰白胡子,但整个人看着有些佝偻。他身板有些松弛,要不是他有些消化不良,就会像所有久坐的人一样发福。一双灰色的眼睛充满了警惕的神色,眼袋很大,眉毛跟他女儿的一样又黑又直;稀疏的头发长得都已垂到了外套的领子上。皱巴巴的黑色马甲外面挂着一条粗重的金链子,上边系着一枚共济会的徽章。

他站在屋子中间,缓缓地打量着这个奢华但空荡荡的房间,然后温柔地说:“孩子她妈?”

斯普拉格夫人仍然坐在那,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有人邀请温迪娜外出参加晚宴;西尼夫人说邀请她的人是名门望族。昨天晚上梅布尔·利普斯科姆向她介绍了一位男士,就是这位男士的姐姐邀请温迪娜的。”

斯普拉格夫人说话时带着一种胜利的口吻。正是因为她和温迪娜的坚持,斯普拉格先生才同意放弃他们在西区大道买下的房子,举家迁到了圣托里安酒店。温迪娜早就断言,要是他们还“留着房子”的话,根本就不用期待有什么进展,因为所有她认识的上流社会的人都在酒店用餐或常住酒店。斯普拉格夫人很容易就同意了这个观点,但是斯普拉格先生一开始是拒绝的,因为一时间既不能把房子卖掉,也不能以他心目中适合的价格租出去。搬家之后有一段时间内看来他的立场似乎是正确的,在酒店里迈出社交的第一步并没比在自己家里容易多少。因此,斯普拉格夫人现在急于让她丈夫知道,温迪娜的第一次受邀完全归功于在圣托里安酒店参加的聚会。

“你看,我们搬到这是对的,艾伯纳。”她说,而他心不在焉地答道:“依我看你们两个总是有理由。”

他仍然不苟言笑,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在晚餐前坐着抽上一支雪茄,而是在屋里漫无目的地转了两三圈,然后站在他妻子面前。

“怎么了,你在市区遇到什么事了吗?”她问道。他的焦虑她都看在眼里。

斯普拉格夫人虽然对“市区”的情况基本没什么了解,但是她丈夫的脸就像晴雨表,她早已熟悉各种表情的含义,比如什么时候可以毫无顾忌的继续说话,什么表情是警告她闭嘴并回避一下,直到即将到来的暴风雨结束。

他摇了摇头: “不,没什么事。如果你和温迪娜能够进展顺利,那就万事大吉了。”他停顿了一下,看着房间那头他女儿的屋门:“她去哪了?出去了吗?”

“我想她在屋里,跟法国仆人试衣服呢。我不知道她找没找到适合晚宴穿的衣服。”斯普拉格夫人用不确定的语气小声说道。

斯普拉格先生终于笑了:“好吧,我猜她一定会找到的。”他说得像是能预知未来。

他又看了一眼他女儿的房门,仿佛是要确定房门的确关严实了。然后,他站在妻子面前,压低了声音说:“我今天在市区碰到埃尔默·莫法特了。”

“噢,艾伯纳!”恐惧瞬间传遍了斯普拉格夫人的全身。她戴满珠宝的双手在黑色织锦裙摆上颤抖,脸部柔和丰满的曲线像泄了气的皮球般瞬间瘪了下去。

“噢,艾伯纳。”她再次哀怨地呻吟着,眼睛也盯着她女儿的房门。斯普拉格先生粗黑的眉毛因愤怒皱到了一起,但生气并不是因为妻子。

“光说‘噢,艾伯纳’有什么用呢?埃尔默·莫法特对我们而言什么都不是——只要我们不再搭理他。”

“是的,我知道;但是,他在这干什么呢?你跟他说话了吗?”她声音有些颤抖。

他把双手的大拇指扣在马甲的口袋中:“没有。我觉得,埃尔默和我之间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斯普拉格夫人再次用哀怨地口吻说:“不许告诉温迪娜你看见他了,艾伯纳。”

“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但是温迪娜也有可能碰到他的。”

“噢,我猜不会的,起码在她要交往的新朋友中是不会见到的!无论如何也别告诉她!”

他转过身,在他经常放雪茄的口袋里摸出一支雪茄。而他的妻子,站起身跟在他后面,双手拉住了他的胳膊。

“他不会对她怎么样的,对吗?”

“对她怎么样?”他气呼呼地转过身。“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再碰她一下——我绝不会放过他!”

 

 

 

 

1.  译者注:法王路易十六的王后,原奥地利国公主。

2.  译者注:朗巴勒公主是玛丽·安托瓦内特的知心朋友。

3.  译者注:阿瑟·柯南·道尔最得意的长篇杰作之一,堪称福尔摩斯探案故事的代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