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茨·卡夫卡
致奥特拉及家人的信
***
1909年
- 1 -
(风景明信片:由丽都皇宫酒店看到的里瓦[1]加尔达湖[2]景)
(邮戳:里瓦 - 1909.09.07)
我最亲爱的奥特拉,请在店里努力工作,不要让我操心,我好在这儿好好享受一番。代我向亲爱的父母问好。
弗朗茨
马克斯·布罗德[3]
- 2 -
(风景明信片:由谁复望[4]看向杰钦[5],波希米亚小瑞士[6])
(邮戳:1909.09.22)
祝好。
弗朗茨
我周四下午来,大概3点到州火车站。
- 3 -
(风景明信片:玛弗斯多夫[7])
(玛弗斯多夫,1909年秋)
我又给你带了些东西。
弗朗茨
- 4 -
(风景明信片:比尔森[8],犹太教堂)
(邮戳:比尔森 - 1909.12.10)
尊敬的小姐:
我来这里过圣诞假期,而回忆和您在舞会共同度过的时光则成了我唯一的乐趣。您收到我的圣·尼古拉斯节[9]礼物了吗?您的娃娃已经留在了我的心头。
您忠诚的阿尔帕德[10]
***
1910
- 5 -
(风景明信片:巴黎,摩天轮)
(邮戳:巴黎 - 1910.10.16)
问好
弗朗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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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1
- 6 -
致艾莉和卡尔·赫尔曼
(风景明信片:弗里德兰特[11],城堡)
(邮戳:弗里德兰特 - 1911.11.04)
我没去滑雪橇,太贵了。本以为是免费的,因为到处都是雪。
诚挚的问候
弗朗茨·卡夫卡
- 7 -
(风景明信片:弗里德兰特,城堡)
(邮戳:弗里德兰特 - [估计为1911年2月第2周])
亲爱的奥特拉,我完全没想到你在生病。自己注意。在将这带着山间空气的明信片拿在手中之前,先穿暖和些!
弗朗茨
你病了,我一定会给你带些东西。
- 8 -
(风景明信片:赫拉斯塔瓦[12],市场)
(邮戳:赫拉斯塔瓦 - 1911.11.25)
亲爱的奥特拉,你一定会对这个感兴趣的:我今天在另一边的骏马酒店用膳,点了烤牛排配土豆和蔓越莓,我还吃了煎蛋卷,喝了一小瓶苹果酒。你知道我不吃肉,只好不时将一部分肉喂了猫,一部分塞给了地板。之后酒店的女服务生陪我坐了一会儿。我们聊了一阵《海和爱的波浪》[13],决定当晚各自去看。那是部悲伤的剧。
- 9 -
(风景明信片:瓦恩斯多夫[14],创新菜饭馆)
(邮戳:瓦恩斯多夫 - [估计为1911年5月2日左右])
亲爱的奥特拉,这次我一定会带些东西给你,因为你在我临行的晚上哭了鼻子。
弗朗茨
- 10 -
(风景明信片:琉森湖[15],阿克森道[16],布里斯顿山[17]远景)
(邮戳:弗略伦[18],1911.08.19)
我在弗略伦被群山围困。坐着时只能哈着腰,鼻子都快泡在蜂蜜里了。
弗朗茨
马克斯·布罗德
- 11 -
致奥特拉和瓦莉·卡夫卡
(风景明信片:卢加诺湖[19],全景)
(卢加诺,1911.08.30)
你们让母亲来写信,而不是亲自提笔。这可不好。
昨天我们在琉森湖,今天在卢加诺湖。我们会在这儿待一阵子。地址相同。
弗朗茨
D·布罗德[20]
- 12 -
(风景明信片:斯特蕾萨[21],马焦雷湖[22])
(邮戳:斯特蕾萨 - 1911.09.06)
奥特拉,你给我写信应该写得详细些。贤慧的母亲之前写信说发生了些新鲜事,我对细节很感兴趣。为此我会给你寄一些漂亮的明信片。
弗朗茨·卡夫卡
马克斯·布罗德
- 13 -
(风景明信片:凡尔赛花园)
(邮戳:巴黎 - 1911.09.13)
亲爱的奥特拉,你不需要我的原谅,反而是我需要你的原谅,倒不是因为我写的那些责备话,那些颇为温和,我需要你的原谅是因为我在心里咒骂过你,起因是你在如此重要的一件事情上出尔反尔。鉴于你解释了自己的疏忽,即便不是那么清楚,而且,和一位辛勤劳作的姑娘交谈是不应该生气的,因此,不排除我会抽出宝贵的时间带些好东西给你的可能。
祝好!
弗朗茨
马克斯这边你考虑欠周;因为你没对他生气,我怕他是不会给你寄明信片了。不过他也要真诚地问候你。
十分真诚的马克斯·布罗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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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2
- 14 -
致尤丽叶、赫尔曼、瓦莉和奥特拉·卡夫卡
(风景明信片:歌德故居)
(邮戳:魏玛[23] - 1912.06.30)
我最亲爱的父母和妹妹们,我们安全抵达了魏玛,住在一个安静美丽、有园景的旅馆(只要2马克),住下后到处看看,很开心。只是希望能有你们的消息。
弗朗茨
- 15 -
(风景明信片:魏玛,施泰因夫人故居)
(邮戳:魏玛 - 1912.07.03)
亲爱的奥特拉,我当然也会给你写信,这是多么开心的一件事。我寄给你的是施泰因夫人美丽的故居,昨晚我们在故居前面的井边坐了很久。
弗朗茨
最诚挚的问候
马克斯·布罗德
向维尔纳小姐[24]致以真诚的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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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3
- 16 -
(风景明信片:迪利亚·吉尔,女星)
(邮戳:柏林 - 1913.03.25)
奥特拉,在最后一刻,真诚的问候,不要生我的气,我既没有时间也没闲心。
弗朗茨
- 17 -
(两张连续书写的明信片:圣·维吉利奥[25],加尔达湖以及加尔达湖,加尔达岛[26]和巴尔多山[27])
(邮戳:里瓦 - 1913.09.24)
不要生我的气,奥特拉,我没怎么给你写信,你知道,我在旅途中有些心不在焉[28],比往常更没心思写东西。不过现在我在疗养院,很清静,会给你写信的,或者更确切地说就是寄寄明信片,因为和往常一样,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29],凑一起还不够写一次,我以后在浴室[30]讲给你听。另外,你能帮我一个忙吗?帮我去陶西格书商那取一本《1913年书目大全》,是一本图书目录,免费的,我回来的时候应该已经被抢完了,可我很想要一本。
问候各位!
弗朗茨
我已经很久没有你们的消息了。
- 18 -
(风景明信片:里瓦,港口和阿波纳勒塔[31])
(里瓦,1913.09.18)
今天我去了马尔切西内[32],就是歌德游历的地方,你以后读了他的《意大利游记》就会知道。你赶紧去读吧。看管人指了歌德当年画画的地方给我看,可是地点和歌德的日记对不上,因此我们聊不到一起去,同样的,我们用意大利语交流时也不那么的顺畅[33]。
问候你们!
弗朗茨
- 19 -
(风景明信片:威尼斯,总督宫[34],大议会[35]室)
(邮戳:里瓦 - 1913.10.02)
亲爱的奥特拉,告诉亲爱的父母,我十分感谢他们的来信,我明天会给他们写封详细的长信。天知道时间过得多快啊。母亲告诉我说你会给我写信。你不会给我写的,可是如果你想给我写的话,也不要给我写,太麻烦了。
弗朗茨
问候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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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4
- 20 -
(布拉格,1914.07.10)
亲爱的奥特拉,在尝试睡觉之前很快地写几句,昨天晚上完全没有睡着。你想想看,我收到你的明信片后,一个令人痛苦的早晨暂时变得美好了一些。和令人放松的人手按摩有异曲同工之妙,你有机会的话,再给我寄些明信片,做“心灵”按摩。不,晚上我这里没有其他人。我肯定会给你写柏林的事,目前,无论是关于这件事[36]还是关于我自己都没什么确切的东西可以说。我写的和我说的不一样,我说的和我想的不一样,我想的和我应该想的不一样,如此一路迈向最深沉的黑暗中去。
弗朗茨
问候你们!这封信你不能给别人看,也不能随意乱搁。你最好能撕碎它,站在门口一片一片地撒给院子里的母鸡,对它们来说我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 21 -
(风景明信片:马利埃律斯特[37])
(邮戳:维格律瑟[38] - 1914.07.21)
亲爱的奥特拉,真诚的问候。我现在过得相当不错。每天都是一样美妙的天气,在一样美丽的海滩一样地游泳。当然,每天只能吃荤实在令人厌恶。其他的事我周一再讲给你听,我周日回来。给父母的信我今天会写。邮差在等了。再见。
弗朗茨
- 22 -
致尤丽叶和赫尔曼·卡夫卡
(马利埃律斯特,1914年7月)
……柏林的事情对我来说还没完,这整件事关乎到你们的和我的幸福(因为他们很显然是一体的),它阻碍了我像之前那样生活。你们想,我或许还从未给你们带来过巨大的痛苦,如果有过,那便是我解除婚约的事,具体有没有身处远方的我无从判断。但我给你们带来的真正持久的快乐就更少了,相信我,唯一的原因是我无法给我自己带来快乐。为什么会这样呢,特别是父亲应该知道得最清楚,尽管你无法认可我的真正所求。你不时提到开始时事情是怎样的糟糕。你不觉得这些事情是对自尊和知足的最好锻炼吗?你不觉得——事实上你不止一次在我面前提到——我的一切都太顺利了?直至今日,我都一直在依赖他人和安逸闲适中成长。所有可亲可爱的人为我操劳,你不觉得这对我性格的养成没有丝毫帮助吗?当然也有无论如何都能取得自我独立的人,但我不是那种人。那些永远都依赖他人的人自然同样是有的;我觉得应该做些尝试,看看我是不是这种人。你们可能会反对说我现在已经大了,不该做这样的尝试,我觉得这样的反对没有根据。我比我的外表更加年轻。这一点是依赖他人的唯一好处。只是这总得有个头。
只要我还呆在办公室里,我就永远走不到这个头。只要是在布拉格,就走不到。在这里,所有一切都安排好了,我骨子里不是个独立的人,就这样被困住了。任何东西都唾手可得。办公室里的工作很恼人,令人无法忍受,可都是些简单的事。就这样,我挣到手的比我需要的多。
为了什么?为了谁?我会继续攀爬薪资的阶梯。为了何种目的?这份工作不适合我,如果它连独立都没法带给我,我为什么不把它扔了?如果我辞职不干离开布拉格,我没有任何损失。我没有任何损失,因为我在布拉格的生活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好的结果。你们有时候开玩笑把我和鲁道夫舅舅[39]作比较。但实际上,如果我留在布拉格的话,我的道路和鲁道夫舅舅不会有什么大的不同。可以预见,我会挣更多钱、培养更多兴趣,我不会像他那样虔诚;我因而也不会那么知足。但其他的差别基本上就没有了。离开布拉格的话,我会得到一切,我是说,我会变成一个平静、独立的人,一个用得上自己本领的人,一个因为诚实、善良的工作而获得生存的实感和长久的满足的人。这样一个我也能更好地对待你们——这一点完全算不上什么收获。虽然你们可能不会认可这样的儿子所有的行为,但是你们俩会拥有一个令你们满意的儿子,你们可以对自己说:他正在做他所能做的。你们现在没有这样的感受,自然的。
我对于计划的具体实施是这样想的:我有5000克朗,足够我在德国的某个地方——比如柏林或者慕尼黑——在没有收入的情况下支撑两年。这两年中我可以做一些文学工作,把我在布拉格由于内在的懒惰和外在的干扰所没能表达出来的东西清晰、完整、一体地表达出来。文学工作会让我在两年后能靠自己的收入生活,且不论是何种卑微的生活。但不管是多么卑微的生活,它都比我现在在布拉格过的生活、比在未来等待着我的生活好得多。你们会反对说,我误判了自己的能力和自食其力的可能性。这自然不是没有可能。但相对的,我已经31岁了,在这个岁数已经不能把误判算到计划中去了,不然什么计划都做不成了。再者,我已经写过一些东西了,虽然少,但是多多少少获得了肯定。最重要的是,我不是一个懒惰的人,还很节俭。因此,即使失败了,我也会另谋生计,绝对不会再依靠你们;否则,对我、对你们而言甚至还不及现在在布拉格的日子。事实上,这将会变得令人无法忍受。
我的情况在我看来已经很清楚了,我也很想听听你们的想法。
因为我已经十分肯定,这是我唯一的出路,不这么做的话就犯了大错——而你们的看法对我而言当然也就十分重要了。
最诚挚的问候,弗朗茨
- 23 -
(风景明信片:波茨坦[40],无忧宫[41],伏尔泰故居)
(风景明信片:夏洛腾堡[42] - 1914.07.26)
再一次问候你,奥特拉,由我和……你看看这是谁!
仔细地看,时不时地想想柏林。
真挚的问候,埃尔娜
- 24-
(军邮明信片)
(布拉格,1915年2月或3月)
这自然是件温馨的好事,但其实昨天我并没有在想搬家的事。能有自己的衣橱可以算是基本人权了,我希望你能有这之外的其他权利。我并没有想什么特定的事,只有当我回过来看的时候,零碎的事才拼凑到一起去:从店里被赶出来,我是因为你才去的;你一直邀请我去你的屋子看看,而你,比如说,还从没来过我这儿;然后,你把我肮脏的旧储藏室里的东西一古脑儿撂给我;还有其他一些你自己都没注意到的事儿。对此你所能给出的回答只是,我对你的事关心太少了(但这是事出有因的)以及你整天都在店里。我承认,这多多少少扯平了。
- 25 -
(风景明信片:布达佩斯,国会大厦)
(邮戳:豪特万[43],1915.04.25)
祝好。吻(旧时的回忆)
弗朗茨
我希望我们隔得再远些!
祝好,艾莉
问候孩子们、伊尔玛和小姐。
- 26 -
(风景明信片:维也纳,威廉皇帝环路)
(邮戳:维也纳 - 1915.04.27)
我正在思量着:是不是要给她带些什么东西?
弗朗茨
- 27 -:致约瑟夫·达维德
(风景明信片:乌瓦利,卡夫卡在明信片上画了一张俏皮画:“奥特拉寒酸的午前茶点”)
(乌瓦利,1915.05.16)
诚挚的问候,
弗朗茨·卡夫卡
- 28 -
(风景明信片:波希米亚小瑞士,埃德蒙峡谷)
(邮戳:埃德蒙峡谷 - 1915.05.24)
祝好,弗朗茨
和菲利斯
友好的问候,埃尔娜·施坦因乌茨
友好地问候你,格雷特·布洛赫
***
1916
- 29 -
(风景明信片:卡尔斯巴德,特劳特魏茵旅馆)
(邮戳:卡尔斯巴德 - 1916.05.13)
野苣问候你[44]。
- 30 -
(风景明信片:马林巴德,阿尔姆咖啡厅)
(邮戳:马林巴德 - 1916.05.15)
这儿还有一个不知名的达人。
- 31 -
(布拉格,1916.05.28)
什么奇怪的想法。我没有哪怕最细微的生气的理由。如果一个人连安排自己周日下午时间的自由都没有,那这儿就变成真正的地狱了,当然众所周知这儿只是灵薄狱[45]。我不会去卡尔施泰因,因为我不知道你那里有谁,并且我在布拉格感觉十分不适,以至于不想去任何地方,以免再引起不适。另外,你在卡尔施泰因和圣约翰之间的某处时,天正在下雨。这两者都不能怪我。
- 32 –
(两张连续书写的风景明信片:马林巴德[46],巴尔莫勒尔和奥斯本堡酒店,酒店大堂和花园景观)
(邮戳:马林巴德 - 1916.07.12)
我亲爱的奥特拉:我之后也会详细地写信给你,如果届时还值得写的话,并且下下周二在霍泰克公园亲口告诉你不是更好的选择的话。今天要写的是:事情比我想象中的要好,或许也比菲利斯想象中的要好。她会给你写信自己说的。我不会来艾森施泰因。明天菲利斯就要走了,不知道我的脑袋(今天还在疼)能不能想出些东西。我已经习惯了这里,住得很舒服,所以在这里会容易些。希望明年我们能一道去自由的世界。
弗朗茨
要不你来这里住几天吧?亲爱的奥特拉,那将是多么美妙啊。这儿棒极了。你能看到我们过得多么好,以及我们对于明天能够拜访你的母亲是何等的激动。
最诚挚的菲利斯
- 33 -
(风景明信片:马林巴德,乌奇希咖啡厅)
(邮戳:马林巴德 - 1916.07.23)
亲爱的奥特拉,我写得很少,我知道,我会讲很多。
祝好,弗朗茨
伊尔玛·威尔驰送上良好的祝愿。
威尔驰老先生问候你,他爱你!
你亲爱的老师费利克斯·威尔驰问候你。
保罗·威尔驰
- 34 -
(布拉格,1916.11.24)
致我的房东小姐
- 35 -
(布拉格,1916年12月)
亲爱的奥特拉,请把这封信放在信封里寄给总监欧根·普福尔,可能的话立刻发了,不然看起来像是我睡过头了编了一个故事(实际上是我之前就编好的故事)。你看,这只是一个借口,一个可以接受的借口。我在上面待的时间太久了,一直待到大概两点半,后来又睡不着。尽管如此,我状态还是很好,如果我在床上一直待到十点的话,那不是因为这样做会让我感觉好一些或是因为我还想睡一会儿,而是因为如此一来在办公室的早晨就不会那么漫长了,因为我(说谎者)会受到更多的照顾。我在上面的时候写得不好也不多,但如果我知道早上会待在家里的话,我会很想很想在上面多待一会儿的。对于第二天的恐惧把我的一切都打乱了;可或许它也造就了所有一切;在那片黑暗中,谁能分得清?
你快点去送我的道歉信吧!
弗朗茨
耗尽了最后一滴煤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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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7
- 36 -
(布拉格,1917年1月1日)
首先: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其次,奥特拉,请帮我买一份《周一》[47]杂志和维尔纳午后朗诵会的票。(小公务员思维:预定的票会保留到周二。那么周三去买票不是更好?)不要太担心配给的事。我每天晚上拿到的食物多到我吃不了。我也庆祝了除夕。我起床举着落地灯欢迎新年的来临。喝了烈酒庆祝。
弗朗茨
- 37 -
(布拉格,1917.04.19)
亲爱的奥特拉,到现在为止,这里的一切都还不错,但谁知道这有序的状态还能保持多久。无论如何,它是不会一下子就散架的,因为你走之前弄得那么井井有条,不过,井井有条或许、可能已经在偷偷地颤抖了,只是我还没注意到而已。我说的“一切”自然是指我自己。你走之后,鹿渠[48]那刮起了大风,可能是碰巧的,也可能是有意的。昨日我在宫殿[49]那边睡过头了。当我回到屋子里的时候,火已经灭了,冷极了。啊哈,我想,第一个没有她的晚上就已经不知所措了。之后,我用上了所有的报纸,甚至是一些手稿,花了好一阵子,生起了一团很不错的火。我今天把事情说给鲁任卡听,她说我没有准备木屑是个错误,要是有了木屑就能马上取火。我巧妙地答道:“可是手边没有刀。”她无辜地说道:“我一直是用盘子里的刀的。”怪不得刀子总是脏兮兮、坑坑洼洼的,但我至少知道了要用木屑。
她擦地板的工作做得很好,看来你没有忘记嘱咐她。作为回报,我会试着看哪本关于种菜的书最好;不过书里肯定不会告诉你怎么在雪地里种菜的。
顺便提一下,我听说昨天父亲很坚定地维护了我。鲁德尔·赫尔曼(别把这封信随手一放)下午来串门,在去比利茨之前向我们道别。因此,家里上演了一场惯常的闹剧,所有人都参与其中。这次父亲把几乎所有的近亲、远亲都骂了一通。某某人是个骗子,见了就想对他吐口水(呃!)之类的。然后鲁德尔说,他不会太在意这种责骂,他说父亲不是还骂自己的儿子是无赖吗。我听说,父亲立马发威了。他冲向鲁德尔,高举双拳,满脸通红。鲁只好灰溜溜地退出门外。在门口他略为停顿了一下,但母亲立马把他推了出去。友好的道别就此告终。鉴于父亲和鲁德尔都是好人,他们现在应该已经把这茬儿给忘了,不过还是无法阻止这种事的重演。我回到家的时候,一切都归于平静了。父亲为了补回他在我身上耗费的善意,说道:“丰盛的一餐!12点开始烧到现在!”[50]
另外,我只想告诉你:不要写太多信。如果你想泛泛地谈谈你的工作,你给父亲母亲、伊尔玛或我其中的一个写信就可以了,这对所有人来说都好。
弗朗茨
- 38 -
(邮戳:布拉格 - 1917.04.22)
最亲爱的奥特拉,你不必因为很少给我写信或完全没有写信而自责。
其实,假若不是这样的话,我反而会感到难过。另外,我更希望你像这次一样,先写信来布拉格,而不是直接写信给卡尔。如此,我们可以对你的事有个大致的了解。你写的东西我觉得合情合理,至少以我在农业方面的知识来判断是这样。在花园中用篱笆分出一块地是我的想法,或许是艾莉和我的想法,或者说是所有人的想法,包括你。另外,一定得是马吗?母牛或公牛不行吗?我觉着,有一阵子,买那些不适合服役的马——比如说缴获的俄国马——的价钱会便宜一些。你们那没有了解这事儿的人吗?鲁任卡出了不少点子,不过下次再说吧。抬起头来,我们这街上的人都这么说。
弗朗茨
- 39 -
(明信片)
(邮戳:布拉格 - 1917.05.15)
亲爱的奥特拉,请尽快回复。我感到被你抛弃了。我想到为期不远的未来(总是在想未来),对自己说:她会让我自灭自生的。但这完全错了——撇开你的信不谈,由于上面的房子你为我带来一段更好的日子[51],而且好日子还在继续,虽然(由于多彩的白天和由此带来的失眠)我很不幸地放弃了去上面工作,况且你也不在。当然,不如意的事还是很多,但和前几年比起来要好得多了。说还是必须说的,只要真的能说出个道儿来。或许我周日会来,但是自然只是“十分或许”;你可别周日跑我这来,我们会在路上错过的!费利克斯和他的夫人很想和我一道来,所以我可能会和他们一起来,马克斯大概不会一起来。
弗朗茨
- 40 -
(布拉格,1917年6月20日左右)
亲爱的奥特拉,小福利署,
关于特奇的附笔:
1)希普曼先生帮索珀开具的衣物需求证明书非常好。让他帮特奇也弄一份,寄给我。
2)鉴于特奇的贫困现状和一项新的法令,他有权领到每月48克朗的津贴。但必须要填一份申请,我已经附上了。让署里的办事员帮特奇填好,第三页上写波德萨姆地方政务署。
索珀衣物的问题:她马上会收到300克朗。除此之外,波德萨姆地方福利署(勒斯勒尔督导员)会收到一封信,指示它按规定付给索珀100克朗,这笔钱可以补足购买衣物(办事员称价格是400克朗)的所需款项。当然,索珀也可以亲自去找勒斯勒尔督导员领取。
弗朗茨
我和特奇在布拉格的初次相遇是这样的:周日晚上我、马克斯和他的妻子一起在贝尔韦代雷坡散步,远远看到一个士兵坐在人造石堤上。他没有穿袜子,裤腿卷得高高的,空着一个袖子,耳朵旁边有个大疖子。我说了一句“又碰到一名士兵”就不愿在朝他多看一眼。我从他身边走了过去,一转身:是特奇。我开心极了。
- 41 -
(明信片)
(邮戳:布拉格 - 1917.06.24)
亲爱的奥特拉,我会去办的,但首先我得知道,你什么时候需要这两个帮手[52];你现在应该已经定了日期了。还有,情况有这么糟吗?感觉比去年糟糕多了,据我所知,去年没有这种需要。当然,凯泽尔小姐[53]会来,她很乐意,尽管据她说,你曾说过自己对她简直是忍无可忍;她定于周六到达;你还记得她,她很开心。她现在要去波希米亚森林度假,去那待几天。母亲的情况自然是像你说的那样;但她皮疹闹得厉害,不过医生说无大碍。父亲回来了,状态很好。
热情的问候。代我向小姐问好。
弗朗茨
- 42 -
(布拉格,1917.06.25)
亲爱的奥特拉,但愿小姐昨天已经把我的明信片寄给你了。在明信片里,除了一些其他的事,我请求你立马告诉我你要的人应该什么时候到。
补充说明一下关于根斯勒的事。还缺地方民政署的批准;我把它随信附上,需要拿到地方民政署签个字就可以了。签好后寄回给我。索珀现在还没拿到钱,我知道过几天他就会拿到的。
再见,弗朗茨
我觉得母亲的情况好些了。
别把特奇忘了;没别的事,只要帮他把表交给办事员就好了。
- 43 -
(明信片)
(邮戳:布拉格 - 1917.07.18)
我最亲爱的奥特拉,我早就应该给你写信了(你收到布达佩斯寄来的明信片了吗?),我一路看了、听了许多东西。总的来说,我觉得这是次不错的旅行,但也算不上休养生息。最重要的是我得到了足够的睡眠,我旅行时睡得好,回布拉格后的几天也睡得不错,但我现在睡得太少了,要睡得好几乎不可能。如果是秋天或者冬天就好了(这对你没有什么影响,因为你要去维也纳),如果能和去年的情况有一点点相似就好了!我明天不来,但九月初会来10天——如果你觉得合适的话。抑或,我去萨尔茨卡默古特?越远越好,但已经有点晚了;我9月8日之前不能出发。上次你辞职的事[54]真是令人敬佩。你是怎么把持住的?
问候你和伊尔玛,弗朗茨
- 44 -
(明信片)
(邮戳:布拉格 - 1917.08.23)
亲爱的奥特拉,收获完啤酒花就尽快写信给我。我会给你详细地写写我的假期。我不想在收获的时候用别的东西打扰你。
你最真诚的弗朗茨
- 45 -
(邮戳:布拉格 - 1917.08.29)
亲爱的奥特拉,我有四个选项:湖边的沃尔夫冈(美丽陌生的乡下,但是远,吃得差),拉德硕维茨(美丽的森林,可以忍受的食物,但是太熟悉,不够陌生、太安逸),兰茨克龙(完全不熟悉,应该很漂亮,吃的应该很好,但要靠上司的关系,另外还会有公务方面的诸多尴尬),最后还有祖拉(不陌生,不怎么漂亮,但是有你,或许还有牛奶)。不过我目前还没申请休假,也没有跟上司提,上次的布达佩斯之行他找我的麻烦。但我的确有足够的理由申请修假。大约三周前的晚上,我肺部大出血。早上四点,我醒了,想着嘴里怎么有这么多唾沫,吐出来,开了灯,好奇怪,是一团血。然后就来了。Chrlení[55],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么拼的,但这很好的表达了喉咙里冒泡的感觉。我心想出血要停不下来了,怎么才能止住它?又不是我让它开始的。我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走到窗边,向外眺望,再走回去——还是血。最后它停了,我就睡了,睡得比之前都好得多。第二天(我在办公室)看了米尔施泰因医生。卡他性支气管炎。他开了药;我要服三种药;一个月后复查;咳血的话就马上复查。第二天晚上就咳血了,但少了些。又去看了医生,顺便说一下,我当时不怎么喜欢他。我就不说细节了;有得讲了。结果:有三种可能性,第一,急性感冒;医生提出的时候我就反对了。八月我会得感冒吗?更何况我从来不感冒的。如果是感冒的话,就是公寓的问题了,阴冷,空气污浊,臭烘烘的。第二,肺结核。医生暂时否定了这个可能。他说要再观察,现在所有大城市居民都是结核病人;他还说卡他性肺尖感染(是这么叫的,就像人们想说猪猡的时候却说小脏猪)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注射结核菌素就会痊愈。第三,最后一种可能我没怎么和他提;他自然立马避开了。但这是唯一靠谱的可能性,而且和第二种可能性相吻合。最近,妄想症又开始来折磨我了;事实上,去年冬天停了一阵,是长达五年的折磨里停的时间最长的一次。这是强加在我头上的大战役,或者说是授命于我的战役,是一场胜利(比如说可能是以婚姻的形式出现;或许菲利斯代表的只是精良的作战准则),我是说一场流血不那么多的胜利,在我的个人史上这一段好歹还带点拿破仑色彩。现在看来我就这样输了这一仗。事实上,就像被对消了一般,自从上次凌晨四点那次以后,我夜里开始睡得更好了,尽管也不是那么好;但最重要的是,令我无计可施的头疼完全停止了。我是这么看这次的大出血的:持续不断的失眠、头疼、发烧和精神紧张使我异常虚弱,因而容易受到结核病的感染。正巧那之后我也不必写信给菲利斯;我写的两封长信她都没回,其中一封里有一段写得不太像话,或者说挺恶心的。
这就是我精神疾病的状况,还有结核病。另外,我昨天又去看了医生。他更清晰地听到了肺部杂音(我那之后一直咳嗽),更加坚定地否定了结核病的可能性,说我已经过了得结核病的年龄,但鉴于我想确切地知道(虽然也不能完全确诊),这周会去照X光,再验痰。我退了宫殿的公寓,而米赫洛娃又把我们赶了出来;所以我什么都没了。但这样更好;或许我根本就不该在那潮湿的小屋子里待。伊尔玛挺同情我的,为了安慰她,我跟她说了大出血的事。除此之外家里就没人知道了。据医生说,目前没有任何传染危险。那我还该不该来呢?可能一周后的周四?待个八天十天的?
- 46 -
(明信片)
(邮戳:布拉格 - 1917.09.02)
亲爱的奥特拉,已经搬家了。最后一次关了宫殿里的窗,锁了门;多像是死亡啊。然而在重生的今日,我又开始头痛,是自那个血腥的凌晨以来的第一次。你的卧室不是个卧室[56]。对于厨房我无话可说,对于庭院我无话可说;尽管今天是周日,六点半开始就很喧闹,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还有,根本听不到猫的声音,只能听到厨房里钟的声音。不得不说下浴室。有人开灯,不知道为什么在放水,我知道的就有三次;再加上浴室通往卧室的门没关,我能听到父亲在里面咳嗽的声音。可怜的父亲,可怜的母亲,可怜的弗朗茨。由于怕开灯,有人开灯前的一小时我就醒了,之后两个小时又因为惊骇无法再次入睡;算在一起一晚上九个小时。但住在这儿对肺更好。开着窗,盖条薄毯子已经够了;在宫殿的时候要盖两条毯子和羽绒被,离床远远的窗还只能开一半。我可能咳得也少了。你该来一趟。
弗朗茨
- 47 -
(明信片)
(邮戳:布拉格 - 1917.09.03)
亲爱的奥特拉,今天已经好一些了,浴室很安静。不过到六点就全完了;隔壁的人一“打”开眼睛,“噪声”就会吵醒我。(德语里说“打开眼睛”[57],发明这个说法的人一定是位对声音很敏感的老先生。)我到现在为止只从外面看了看贝尔韦代雷街的房子;很不错,但毕竟是二楼,而且处费德雷尔-皮耶森胸衣厂的对面。再者,今天有人告诉我,去市场的运货车路经贝尔韦代雷街。我住那里的话,就成了我从一个市场搬去了另一个。生活真是艰辛啊。不过你的房间真是不错。我已经把它填满了,不是说放满了我的东西,而是放满了我自己,你下次回来,大概是挤不进来了。你会感到遗憾吗?今天我还要去见医生,之后我会写信告诉你我什么时候来。这一周周末,我会给你发电报。
弗朗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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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张连续书写的明信片)
(邮戳:布拉格 - 1917.09.04-05)
亲爱的奥特拉,昨天我又去了他那儿;他比平时要说得明白一些,但不知是他还是所有所有医生都有的毛病,出于无法避免的无知,加之提问者什么都想要知道,做医生的人要不就是重复空洞的言词,要不就是在重要的问题上自相矛盾。他的诊断:两个肺尖都感染了,但是据称肺部没受到任何影响,是支气管的问题。要自己当心一些;但没有什么实际的危险(毕竟还年轻),基本不会恶化。建议:多吃,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由于我的胃比较敏感没给内服的药;晚上敷肩两次;每个月复查一次。如果几个月不见好转,他可能会(胡闹)注射结核菌素,“如此一来我就尽力了”。去南边(这是回答我的问题)自然最好,但没必要;去乡下一事同理。或许我应该打报告申请退休;有很好的事例支撑。后天我会我和上司说说(他明天有个重要的会,满门心思都在想会的事)。
顺便,这几天《名歌手》的诗句一直回荡在我的脑海,“我本应把他想得更好”之类的。我是想说:这场疾病无疑有其公正的地方;它是一个打击,而我却恰恰不把它看做打击,相比前几年里的平日这场打击像是美妙的东西;所以说它是公正的,可却如此粗糙、恶俗、朴实,如此一针见血。我真的觉得:还有别的出路的。
这张明信片没被寄出去。与此同时,所有的一切又一次改变了。在马克斯的要求下,我去拜访了专家皮克医生。他大体上说的一样,但要求我去乡下住。明天我会递交我附带养老金的退休申请并先请三个月的假。你会让我寄宿一阵吗,可行吗?不那么方便的。
弗朗茨
- 49 -
(明信片)
(邮戳:布拉格 - 1917.09.06)
亲爱的奥特拉,今天我提了那件事[58],当然不得不再演一出情景喜剧,对于我来说,每次离别无不如此。我并没有直接(这就是说谎,但某种程度上还是得体的)提出退休,而是说我不想拖累保险局云云。当然,结果是他们没有批准附带养老金的退休(或许我不这么做他们也不会批准的)。然而,我一定可以休假,尽管我现在还不知道局长的意见,我周一之前都见不到他。医生的证明书看起来(虽然和他说的没什么不同,但是写下来看就不一样)像是通往永恒的休假证。我告诉过母亲,还有父亲,我因为精神状况不佳申请休假。鉴于她万分想让我休假,所以她没有任何怀疑。
- 50 -
(明信片)
(邮戳:布拉格 - 1917.09.07)
亲爱的奥特拉,在你的明信片里你说你已经为我一周的假期做好了准备,我要在你这儿至少赖上3个月,而且星期二或者星期三就到。这会不会为你带来大变动,会不会令你秋天的计划产生大的变动?今天我去见局长了。我觉得只有结核病加速恶化,我才能离开这个保险局。不能退休。可以休假,而且无需交休假申请。说是我别太为难,他们比较为难,缺少了我这样一个宝贵的员工云云。每当我听到这种话,再从高处审视我的工作的话,我觉着有点天旋地转的感觉。是这样的:每当我把我自己黏在某处时,我就会贴一些倒胃口的东西。诚然,,担心这种事还为时尚早。所以,我要以编制内公务员的身份休假。应该很久没有编制内的公务员光临过祖拉了吧?
弗朗茨
要邮差做好给我寄信的准备。
- 51 -
(明信片)
(邮戳:布拉格 - 1917.09.08)
亲爱的奥特拉,我没别的明信片了。我很可能周三早上出发。马克斯开始反对前往祖拉,不管怎么说他会和医生谈谈。他反对的理由是这样的:这种时候人们应该享受最好的,因此该去瑞士、梅拉诺这种地方。马克斯称,医生之所以会同意我去祖拉是因为他以为我很穷;那里没有医生,如果我的情况突然恶化了或者出现大出血了之类的情况该怎么办?马克斯认为,医生之所以同意,前提是我按照他说的采用砷疗法,而我并没有这么做。如果下雨却没有拱廊之类可以散步的地方该怎么办?我对以上各点的回应,等我见到你再告诉你。另,纠结这种或许必要的健康琐事真是令人不快,这会毁了我这次假期的。
弗朗茨
- 52 -
(明信片)
(邮戳:布拉格 - 1917.09.09)
亲爱的奥特拉,今天我写信就是要告知你一件可能性极低的事件,那便是我周三早上不去祖拉(当然,先要假设你不拒绝)。在马克斯的坚持下,我会和他一起在周一早晨再去拜访医生一次。马克斯想亲自去跟医生理论。但不管结果如何,我还是想来祖拉的。我其他方面感觉挺不错;只是吃得太多让我感觉不舒服。我会给施尼策尔[59]写信,他可能会建议我禁食。令人沮丧的对比:先毫无必要地喂得饱饱的,而内在的疾病遵崇着更高等的意志选择自己的走向。今天艾莉来了,我要听听你对这整件事是怎么想的。收到菲利斯的信了,如此坚定、可靠、冷静、自持,没有怨恨,这才是她。我就拿这次的打击回复她了。
弗朗茨
- 53 -
(布拉格,1917.12.28)
亲爱的奥特拉,今天邮差只带来这封信。
原本(费利克斯在吵嚷,格蒂静静地看着我)我既不想,也没有片刻安宁来写信的,不是因为时间的限制——这就是我现在的状况——让我没法明确地说任何事。比方说,在之前的五天里,有很多次我都觉得我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而颇为沮丧,但后来却发现,我做的从任何角度看都是对的,我没什么要后悔的。细节我们以后再聊。
和菲利斯在一起的日子很糟糕(除了第一天,我们那时还没有谈正事),最后一天早晨我哭得比我童年之后的总和还要多。但是如果我对我所作所为的正确性有丝毫的质疑的话,一切都会变得更加糟糕,或者说这是不可能的。我没有丝毫质疑,虽然一件事物的正确性不会因为处理手法不当而被否定,而且她接受这件事时显得冷静和祥和,因此也更坚定了我的看法。
她离开后的那个下午,我去了医生那儿;他不在,周一或者周三才回来。所以我大概要待在这儿,就为了这个。我后来又去看了米尔施泰因医生。当时他也没听到什么肺部杂音,尽管我在这里比往常咳嗽得厉害一些,喘息得也更严重。即便有了这个不幸中万幸的诊断(当然,有病的话X光片会显示的),他还是对我说,要求退休道德方面看并无不妥,他这么说或许部分是出于对我的友好。在回答他问题的时候,我告诉他我已经不考虑结婚的事了,他对此称赞有加;我不知道他是赞许我暂时不婚还是终身不婚,也没问。(解除婚约的理由对外说是疾病;我也是这么跟父亲说的。)
今天我去了办公室。交涉已经开始了;我不知道最终结果会是什么。关于这点,我十分确信。
而另一方面,我对奥斯卡的事确实存疑。现在让我带着他很困难,除了你和马克斯之外,他和其他人讲话都很困难。当然,这只是暂时的,我十分确定,但我想去乡下,单独去。除此之外你有个客人,而奥斯卡不会说捷克语;这同样造成了困难。
其实,我感觉像是被扫地出门,更准确地说:我感觉这是一段和缓的过渡。假若你——对我来说事情已经很清楚了——认为病情的恶化对我只会造成坏的结果,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很多时候恰恰相反。正如它现在看起来和之后会看起来那样,它是最好的,在正确的时间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你不该为这件事费心思。(此外,我不孤单,因为我收到了一封情书,但我仍然孤单,因为我没有以爱作答。)
再回到奥斯卡这件事。他本身看起来状态不好。他太顺从了,把事情都安排好了,只要我告诉他我要出发了,他就能在一个小时之内收拾好上路。他把下周五之前的日子全部空出来了。请写信谈谈这事儿。除此之外:我应该为赫尔曼先生、法伊格尔女士和赫尔曼先生的女儿带些什么?还要给其他人带礼物吗?
今天是我感受这座城市的第一天。跟这些人搅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好事,但对他们来说有不少好事。
弗朗茨
代我问候做客的小姐、我们的小姐、托尼和赫尔曼先生。
- 54 -
(邮戳:布拉格 - 1917.12.30)
亲爱的奥特拉,时值周日下午,我在厨房就鲍姆的事写上几句:
我不是要阻止他来;而且到了这一步,想要阻止他来不冒犯他也是不可能的了。我做的小小的牺牲——其实也完全不是什么牺牲,如果真的要算成牺牲的话,这牺牲与这些日子以来发生在我身上的好事比就微不足道了。所以我并非想要说什么阻止他来的话,只是想以兄长的身份,跟你说说我的不自在。
昨天晚上又是好一顿折腾,虽然没有多长时间。都是老一套(先出场的是玩滑雪橇的玛尔塔,玩曼陀林的特露德,然后是因腿伤休息了两周的老先生):祖拉好戏;那个抛弃了她可怜父母的疯女孩;那里现在有些什么活儿?在乡下很好,什么东西的供给都很丰富;不过她应该饿一阵子吃吃苦,诸如此类的。趁我没忘记以前先告诉你,也有说你的好话的(我好妒忌啊):说你是个铁铸的女子等等等等。所有这些当然都是间接针对我;时不时还会明着说;他们说我支持这些出格的举动,或者说这是我的错之类的。(对于这些我每出妙言,或是拿大话唬一唬他们,我说出格的举动不是最糟糕的事,因为正常才是最糟糕的事,比方说世界大战。)然后今早,母亲走到我面前(她看起来有一些忧虑,根据我目前对于她行为的观察,和我没什么关系;小姐告诉我,两周以来她吃的都很少;但她在我看来状况不是特别糟糕),问我你那里还有什么要做的事,你为什么不过来(罗伯特岳父一家会布拉格,待三个月),如果你还是待在那儿的话,为什么那儿要有两个小姑娘,这会不会要花很多钱之类的。我尽我所能说了些好听的。
这些谈话越发在我刚刚睁开的眼前呈现了如此一个事实,那便是我们在面对这些担忧和指责的时候是在正确的一方的,在“抛弃”我们父母的方面我们是正确的,在我们“疯了”的方面我们也是正确的。因为我们既没有抛弃他们也没有忘恩负义或是歇斯底里,确切的说我们怀着好意做着我们认为必要的、没有别人(解除这项负担的人)帮我们做的事。父亲事实上只有一项指责我们的依据,也就是,我们的一切都来得太容易了(先不论是他的功还是他的过)。他不知道除了饥饿、经济窘困和疾病之外的其他历练。他觉得我们连第一项历练都没有承受过,这一项毫无疑问是最有力的;因此他有权禁止我们说任何我们想说的东西。这其中有些是真话,因为是真话,所以是善言。如果没有他的帮助我们无法驱赶饥饿和经济窘困,我们面对他的行为就会受到拘束,我们多少要屈服于他,即便是是表面上不屈服。在这方面,他不光是作为父亲在说话,不光是那个冷血的父亲。
上述种种用到奥斯卡的事上,就是:
我们邀请奥斯卡到一个陌生的农庄,在这里我自己也是个客人,勉强得到认可。父亲当然不会同意这样的说法。现在我表面上不肯认输,待在外面,带着奥斯卡,但却要受父亲的气,他不理解在乡下的生活,也不理解乡下冬天要干的活之类的;这对我是很大的限制,比如说,卡尔出现的时候我只能很尴尬地和奥斯卡站在那里,他一月初应该会来。
我必须克服这些,目前我还不能克服更大的困难。这就是我想和你说的。
因为保险局的事,我得在这儿再待几天,我周二才能见到局长。
我希望你收到此信后给我回几个字;我离开布拉格前能收到的。
代我问候小姐、托尼和赫尔曼。
弗朗茨
我问妈妈她在担忧什么的时候,信已经装到信封里去了。原来她担心的还是我;父亲真是不为他人着想,把所有的事都告诉她了[60]。
[1]里瓦(Riva):坐落于加尔达湖畔的意大利城镇。(译注)
[2] 加尔达湖(Lago di Garda):是意大利面积最大的湖泊,位于该国北部、阿尔卑斯山南麓。(译注)
[3] 马克斯·布罗德(Max Brod):捷克犹太人作家,弗朗茨·卡夫卡的好友,在卡夫卡病逝后没有按照其意愿将卡夫卡的手稿烧毁,而是陆续编辑出版。(译注)
[4] 谁复望(Schäferwand):捷克杰钦市境内的山峦,原意“倾斜的墙壁”。(译注)
[5] 杰钦(Tetschen):捷克北部城镇。(译注)
[6] 波希米亚小瑞士(Böhmische Schweiz):位于捷克西北部的一片区域,因18世纪在此作画的瑞士画家看到波希米亚北部地貌时,回想起故乡景色而得名。(译注)
[7] 玛费斯多夫(Maffersdorf):捷克北部城镇。(译注)
[8] 比尔森(Pilsen):捷克波希米亚地区西部城镇,也是该国第四大城市。(译注)
[9] 圣·尼古拉斯节:每年的12月6日,传说每年的这一天,尼古拉斯都会给孩子们带来糖果和小礼物,而他的随从克拉普斯则会惩罚那些这一年中做了坏事的孩子。(译注)
[10] 阿尔帕德(Arpad):匈牙利民族英雄,创立了阿尔帕德王朝。(译注)
[11] 弗里德兰特(Friedland):捷克北部城镇,其城堡建于十三世纪中叶。(译注)
[12] 赫拉斯塔瓦(Kratzau):捷克北部城镇。(译注)
[13] 《海和爱的波浪》(Meeres und der Liebe Wellen):奥地利剧作家弗朗茨·格里帕泽根据希腊神话中赫洛与勒安得耳的故事创作的悲剧。(译注)
[14] 瓦恩斯多夫(Warnsdorf):捷克西北部城镇,毗邻德国边境。(译注)
[15] 琉森湖(Vierwaldstätter See):位于瑞士中部,是瑞士的第四大湖。(译注)
[16] 阿克森道(Axenstraße):瑞士A4公路的一段,长约11.4公里,沿琉森湖东岸的峭壁而建。(译注)
[17] 布里斯顿山(Bristenstock):瑞士乌里州境内、海拔3073米的山,属于格拉鲁斯阿尔卑斯山脉。(译注)
[18] 弗略伦(Flüelen):瑞士乌里州境内的城镇。(译注)
[19] 卢加诺湖(Lago di Lugano):地处瑞士和意大利两国交界处的一个湖泊。(译注)
[20] 虽然明显是马克斯·布罗德的字迹,原文为“D·布罗德”。(译注)
[21] 斯特蕾萨(Stresa):意大利威尔巴诺-库西亚-奥索拉省的一个市镇。(译注)
[22] 马焦雷湖(Lago Maggiore):位于意大利西北部,是意大利的第二大湖。(译注)
[23] 魏玛(Weimar):德国中部图林根州的一座城市,对于德国历史文化有重要意义。(译注)
[24] 维尔纳小姐(Fräulein Werner):玛丽·维尔纳,曾经是卡夫卡一家的家庭教师,后来兼做帮工,家里人都称呼她为“小姐(Fräulein)”。(译注)
[25] 圣·维吉利奥(S. Vigilio):加尔达湖中的一弯沙嘴。(译注)
[26] 加尔达岛(Isola Garda):加尔达湖中面积最大的一座岛屿。(译注)
[27] 巴尔多山(Monte Baldo):阿尔卑斯山脉于意大利境内的一部分。(译注)
[28] 卡夫卡9月初陪同局里的两位官员参加一个国际会议,9月中旬顺道去了里瓦。(译注)
[29] 指卡夫卡在里瓦遇上并与之坠入爱河的一位瑞士女孩。(译注)
[30] 少时的卡夫卡常在洗漱时间与几个妹妹在浴室里嬉闹交谈。(译注)
[31] 阿波纳勒塔(Torre Aponale):位于里瓦的中世纪钟楼,最早于1273年有相关记载,推测建造时间在1273年之前。(译注)
[32] 马尔切西内(Malcesine):意大利维罗纳省的一个市镇。(译注)
[33] 卡夫卡1907年秋开始学习意大利语。(译注)
[34] 总督宫(Palazzo Ducale):一座位于意大利威尼斯的哥特式建筑,曾用作政府机关与法院,是威尼斯共和国时期总督的住处。(译注)
[35] 大议会(Maggior Consiglio):威尼斯共和国时期的主要政治机关。(译注)
[36] 卡夫卡7月11日抵达柏林,次日与菲利斯·鲍尔解除婚约。(译注)
[37] 马利埃律斯特(Stersbad Marielyst):位于丹麦法尔斯特岛上的海边城镇。(译注)
[38] 维格律瑟(Vaggerloese):位于丹麦法尔斯特岛上的城镇。(译注)
[39] 指卡夫卡母亲的同父异母弟弟鲁道夫·勒维(Rudolf Löwy)。(译注)
[40] 波茨坦(Potsdam):德国勃兰登堡州的首府,位于柏林市西南郊。(译注)
[41] 无忧宫(Schloß Sanssouci):18世纪德意志王宫和园林,位于德国波茨坦市北郊,为普鲁士国王腓特烈二世模仿法国凡尔赛宫所建。(译注)
[42] 夏洛腾堡(Charlottenburg):柏林周边城市,1920年被划为柏林的一个区。(译注)
[43] 豪特万(Hatvan):匈牙利北部城镇。(译注)
[44] 意指自己是个吃素的人。(译注)
[45] 灵薄狱(Vorhölle):地狱的边缘。(译注)
[46] 马林巴德(Marienbad):是捷克卡罗维发利州城镇玛丽亚温泉市的旧称,以温泉著名。(译注)
[47] 《周一》(Das Montagsblatt):德国人办的周刊。(译注)
[48] 鹿渠(Hirschgraben):布拉格一古要塞,曽用于圈鹿。从卡夫卡房间望出去,可以看到鹿穴。(译注)
[49] 是年3月开始,卡夫卡在Schönborn宫附近租了间两房的公寓。(译注)
[50]原文为捷克语(To je žrádlo. Od 12 ti se to musí vařit)。句子里的数字在此德文版中为“11”,但在新版中为“12”。因而改成“12”。(译注)
[51] 有关资料表明,在1916年11月以前的两年里,卡夫卡几乎没有写过东西。而在搬入“上面的”小屋后的1916年12月至1917年4月间他写过不少东西。(译注)
[52] 奥特拉在为姐夫农庄收割的事找帮手。(译注)
[53] 卡夫卡的秘书。(译注)
[54] 1917年4月,奥特拉不顾父亲的强烈反对,辞退在父亲店里的工作,开始经营姐夫在祖拉(Zürau)的农庄。(译注)
[55] Chrlení:捷克语,意为“吐出、喷出”。(译注)
[56] 卡夫卡搬回父母亲的寓所,因没有空闲房间住在奥特拉的房间,其间她在苏劳帮助姐夫打理农庄。(译注)
[57] 打开眼睛(Augen aufschlagen):意为“睁开眼睛”,其中aufschlagen的词根schlagen有“打、击”的意思。(译注)
[58] 卡夫卡希望提前退休之事。(译注)
[59] 施尼策尔(Moriz Schnitzer):欧洲早期素食和自然疗法推崇者。卡夫卡订阅过他出版的有关杂志。(译注)
[60] 有关资料显示,1917年11月22日,卡夫卡的父亲获知卡夫卡是因病休假。(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