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绘画家之手绘,与锦绘[1]相比别有一番味道。此次陈列展出的物品形式多样,有屏风、挂轴、卷轴、画帖等,且数量多达两百余件,在同类展览中极具观赏价值。粗粗浏览之后,我体味出不少趣味。

这批展品主要收集了宽永[2]前后的作品,锦绘相对盛行的近世[3]的东西比较少见。比如,明治初期一位叫大苏芳年[4]的画家的作品,就没有见到。

话虽如此,我之所以觉得这次展出的作品以宽永前后为主,也许是因为当时的无款作品佳品尤多的缘故吧。总之,我觉得近世画家的东西,应该再多一点。

旧作之中,既有俵屋宗达[5]的,也有又兵卫[6]的。展品中有一张屏风,上面所绘是常在版画上见到的那幅年轻男女拍手球图 ,其精妙之处无需赘言。无款作品中也不乏佳作,皆是当时手法高超的画家妙笔所就,但名归谁家,不得而知。其中一些虽可猜测一二,但想象终究还是想象。不过,好的作品与有没有落款无关。

就我所观直言,浮世绘画家的作品,到底还是刻版印刷的——也就是锦绘,更胜一筹。无论是春信,还是英之、歌麿[7],他们的手绘就是没有在锦绘上看到时的那种魅力。私以为,浮世绘画家的功力还当通过锦绘来欣赏。

锦绘那种让人如身临艳美梦境的韵致,或者说是味道,以及渗透至灵魂的那股柔软的迫力,在手绘中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的。不光是前面提到的春信、英之和歌麿,所有浮世绘画家的手绘作品,与锦绘相比都粗糙得多,色彩也没有锦绘那种古雅之味,总体来说有生涩刻板之感。

因此,见识过锦绘之后再看手绘,不由生出一种不适之感,欣赏之时也难免生疑,“啊,这是春信的画,还是歌麿的呢?”恐怕当初,就算是那些画家自己,每到自己的作品印成精致的锦绘,看到优美的画面之时,都会禁不住微微苦笑着感叹道:“哎呀,怎么变得这么好了。”

这就是我对手绘和锦绘不同之处的一点看法。我并不是说所有作品一定如此,这只是大体的感觉。比如,有的手绘也相当出彩,葛饰北斋等人的作品中就有绝不亚于版画作品的上乘之作。其中一幅是北斋亲笔所画的仕女镜前图,应该是竹内栖凤先生所藏,无论其笔致,还是其色彩,强劲的基调中透露出一种熟练的柔美,真是无可挑剔的佳品。

一般说来,春信以后的画家,大体上都是锦绘比手绘更加高明。这样一来,锦绘的价值自然不能单单归功于作家个人的才能了。细致的雕刻、精巧的印刷,如此种种的工艺相互协作,才诞生出这种成熟的艺术品。我认为,不仅仅是画家,无数工匠也是功不可没。

细观手绘,可见其运笔并非流畅,也体味不到纤细之美,更多地给人以刻板印象。同样的画,如果是画在锦绘上,则舒展流畅,纤巧细腻。可以确然得出如此判断,锦绘之所以如行云流水一般,全赖于雕工们运用卓越的手法,巧妙地将线条处理得柔和绵软。

再说色彩,更具深度和韵味的,也非锦绘莫属。毋庸置疑,这归功于刷工们高超的技艺以及独特的品味。

综上所述,我认为从诸多层面来说,相比手绘,通过锦绘欣赏,会让人更加惊叹于浮世绘画家的作品世界。

初载:《大每美术 第十一卷第十二号》,1932(昭和7)年12月

底本:《青眉抄 青眉抄拾遗》,讲谈社,1976(昭和51)年11月10日初版发行



[1] 1765年铃木春信等人始创的华丽多彩的多色印刷浮世绘版画,后成为浮世绘版画的代名词。

[2]宽永(1624-1644),江户时代的年号。

[3]此处指江户时代末期。

[4]大苏芳年(1830-1892),原名月冈芳年,江户时代末期的浮世绘画家。

[5]俵屋宗达(生卒年不详),江戸时代初期浮世绘画家。

[6]岩佐又兵卫(1578-1650),江戸时代初期浮世绘画家。

[7]分别指铃木春信、米花齐英之、喜多川歌麿,皆为江户时代中期的浮世绘名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