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三世倒在刺客雅克·克列孟的匕首下后,纳瓦拉国王[1]在圣克劳德加冕为法兰西国王。虽然这个美丽的王国终将归属亨利四世,

“Et par droit de naissance

Et par droit de conquête,(由出生决定的权利,由征服确定的权利)”

但它还完全没有准备好接受这位新国王的统治。在大部分国民看来,圣路易的宝座不该传给异教徒,而亨利·德·贝阿恩(即亨利四世)是一位胡格诺派教徒。一向拥护天主教联盟的巴黎将他拒之门外,而同样热衷于天主教的沙特尔,也拒不承认亨利四世的继位。亨利决心要拿下这个被视为首都要道的城镇,到1590年底,他已迫使其余公国承认自己的王位,但沙特尔仍在负隅顽抗。因此,他派遣比龙元帅出兵包围了沙特尔城,并于2月12日发起进攻。然而,亨利在同许多市民交涉时发现,这座天主教城市展现出了积极而顽强的抵抗力,与他原本的期望背道而驰。原计划几天就能完成的围攻行动,持续了整整两个月,城内的防守是如此强硬而老练,以至于雷克兰维尔先生带着神圣联盟[2]的数支队伍应召赶来支援沙特尔时,也对市民们的勇敢和机智赞不绝口。雷克兰维尔先生说自己参与过许多事件,但从未见过比围攻沙特尔更精彩的战斗。

最初几天里,沙特尔城郊地带发生了小规模的交火,驻军随后出动,努力摧毁了为敌人提供掩护的外围建筑,不过为时已晚。当月十五号,国王(亨利四世)亲临此地,保皇党人随即在正对杜鲁瓦斯门半月堡[3]的地方筑起了一座街垒,又在猪肉市场中开辟出一道战壕,借着一座被倒塌房屋遮住的炮台掩护,这道战壕直指伊贝儿门的半月堡。之所以要在伊贝尔门的半月堡前面挖筑战壕,是因为此处的半月堡墙体有所缺损,能让大炮的威力得到更有效的发挥。

但在发动战争之前,亨利曾决定尝试以更为和平的手段来占领这座城池。这场围攻实际上毫无必要,他希望能尽量避免战事带来的开销,以及对于时间的拖延。于是,他在到达的第二天,即十六号,便派遣一名号兵兼传令官前去鼓动沙特尔人投降。但市长苏埃罗与军事总督布尔代西埃尔在此事上一致对外,坚持只要国王还是个异教徒,他们就绝不会打开城门。二人态度如此强硬,或许是因为当时有人在质疑他们的忠诚。因为那时沙特尔的城墙上贴着一首指责二人背信弃义的讽刺小诗——

“听着,沙特尔的先生们

如果你们不尽早离开此地

布尔代西埃尔和苏埃罗

就会把你们都送进坟墓。”

不管这种指控是否属实,至少他们此刻的回应是决不妥协。在保皇党发起反击,把己方的战壕和地道推进到伊贝尔门的半月堡下时,陷入围困的沙特尔一方也准备好了对抗地道进行防御。同时,沙特尔人还成功摧毁了威胁着杜鲁瓦斯门的街垒。先是三架重炮上场,佯装出击分散敌人的注意力,这一目的达成后,加农炮现身,借用一位同时代作家对当时场景的描述[4],几发炮弹“冲入鸟儿们的巢穴,立马就把它们全赶跑了”。当夜,沙特尔人就将街垒彻底破坏。但围城军很快又挖了一道战壕,开始朝着夏特莱门和圣让门之间的壕沟的外护墙挖地道。为了摧毁那保护着攻城军战壕的街垒,沙特尔人连忙建起一座炮台,装备上了一些重型武器。

国王在上层市民阶级中拥有大量支持者,他希望能一举拿下沙特尔。在开始炮火轰炸之前,亨利四世再次呼吁沙特尔城投降,担心自己的军队卷入麻烦的围城战,他又与总督和市长进行了进一步的交涉。但这种做法毫无意义,决心反抗的沙特尔人民拒绝了所有的谈判请求。

因此,在2月27日那个圣灰星期三[5],炮火轰炸开始了。一座搭载了七门火炮的炮台设立在猪肉市场的战壕里,向着圣富瓦修道院和伊帕尔门之间的城墙开火。在那两天里,攻城部队时不时就发起一阵猛烈的炮击,对沙特尔城的防御工事造成了严重破坏。许多房屋被夷为平地;圣富瓦修道院的尖顶也被炮弹击倒;一颗加农炮弹打进了主教的宫殿中,亨利三世过去常在那里召集他的议会,据说,针对布卢瓦的屠杀行动也是在那里定下的;另外还有一颗炮弹落在沙特尔大教堂的两个尖顶之间,击碎了国王长廊中的一座雕像。第三颗炮弹重达42磅,打进了老塔楼的尖顶中;第四颗击穿了西边的玫瑰花窗,而后落入唱诗席。经历了那场炮火洗礼后,教会决定将礼拜仪式转移到教堂地下室中进行。

受围困的沙特尔人不顾一切地抵挡着进攻。即便如此,敌军还是在短短数天内,就成功把战壕和坑道推进到了伊贝尔门半月堡的外墙下。亨利四世当机立断,下令发动进攻。于是,一场猛烈的轰炸便在3月5日发动了,这场轰炸行动给攻城部队带来了一些麻烦——炮火炸开的城门砖石堵住了突破口,格拉蒙针对这一事故发表了评论:纳瓦拉国王发射了五百颗炮弹,只成功堵上了己方千辛万苦打开的突破口,而要想重新将缺口打开,他必须再发射一千五百颗炮弹。在炮火的掩护下,一队攻城兵聚集到街垒后面准备发起进攻。但一位在新塔楼上值守的驻军军官发现了这一动向,立刻把情况上报给了布尔代西埃尔。他的预警拯救了这座城市,当敌军试图翻越半月堡的缺口时,沙特尔守卫军集中力量击退了此次进攻。尽管如此,这场斗争仍旧漫长而无望。从下午三点一直持续到了夜幕降临,保皇党人被迫撤退,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死在了战壕里。沙特尔一方也伤亡惨重,共计牺牲了四十名士兵及二十位市民。英勇的德·佩谢雷——沙特尔的主要保卫者之一,在这场战斗中受了致命的伤。但前些日子一直顺利推进战壕和布雷的攻城军,也受到了严重的压制。

国王的耐心耗尽,发誓要让沙特尔市民为耗费在他们身上的火药付出昂贵代价。但沙特尔人天天盼着德勒或其他地方发来的神圣联盟援军,仍在积极挖掘对抗地道抵御保皇党的工兵;当沙特尔人发现火绳枪兵[6]的炮火完全奈何不了他们时,便采纳了格拉蒙的建议,向敌人投掷燃烧着的油瓶和琉华瓶。

这时围攻已持续了一个月,直到某个清晨,那一天是3月15日,亨利惊讶地听见城里所有的钟——“玛丽”、“加布里埃尔”以及其他所有大钟,都在欢快地鸣响。不久就有消息说,城里的街道上挤满了游行的居民队伍,他们正以超乎寻常的热情和非凡的排场,庆祝孔代亲王解放沙特尔的周年纪念日。但即便在这欢庆的时刻,面对杜鲁瓦斯门上那座圣母雕像的不祥预兆,仍有很多人在暗自摇头。据说在1568年的围攻中,孔代亲王的炮弹从未击中过这座雕像,而亨利的炮火轰炸虽然没有把它打坏,却成功地击倒了它。

据说,亨利震惊于市民们的忠诚,自己也陶醉于那悠扬的钟声,便下令那天禁止开火,以免破坏了庆典的和谐。

如果事实当真如此,那沙特尔守军就以一种卑鄙的方式“回敬”了亨利的好意。因为当天晚上,格拉蒙便在伊贝尔门前引爆了一条反地雷道。他的行为不仅摧毁了敌人的工程,连己方的半月堡也破坏了一大部分。如果敌军立刻发动进攻,那后果将不堪设想。但军令如山,国王不能违反自己先前作出的指令,便让沙特尔市民们有了修补破损的时间。

及时的外部援助仍旧没有到来的迹象。德勒的神圣联盟成员们先前说过很多光面子话,马耶讷公爵也许下过大量承诺。但那些负责防御的人清楚,除非援兵迅速赶来或者向沙特尔城里投入补给,否则他们抵挡不了多久。他们已经要靠城内小型风车磨坊供应的面粉果腹了,有一个还是刚刚才在新塔楼里发现的,自英国人围攻沙特尔以来,这座小磨坊就一直屹立在那里。[7]这时,驻防军的指挥官们的确已经打算向国王投诚了,但居民们仍不愿向这个纳瓦拉的异教徒俯首称臣。因此,他们决定想方设法争取时间,出于这个目的,双方开始坐下来谈判。布尔代西埃尔和格拉蒙在19号和26号先后会见了国王代表。格拉蒙出城谈判时,比龙等人则带着一支强大的护卫队来到圣米歇尔门。但是会谈刚一开始,保皇党人的营地中就误射出一枚炮弹,落在他们附近。沙特尔的居民认为他们遭到了出卖,便射出一排子弹还击,打中了几个护送比龙的士兵,谈话就此中断。第二天,格拉蒙等人在圣卢宾修道院与国王本人面谈,他们带回的条款随即遭到了在议会中仍占多数的神圣联盟成员否决。这群人宣称,他们宁死也不向胡格诺派的国王投降。这个答复激起了敌军的进攻,但是沙特尔人仍然毫不动摇。他们告诉国王,除非他重归基督教,否则绝不承认他的君王身份,并将此作为归顺的条件,以至于亨利四世连自己“Ventre S. Gris[8]”的口头禅都放弃了,转而大声向死神发誓,一旦自己占领这座城市,必将绞死这些嘲笑过他的暴民。

接下来,他出其不意地把所有大炮都转移到主教宫殿的另一侧,集中炮火射击那面城墙上的一小片区域,迅速打开了一个缺口。在短暂的停火期间,守军竭尽所能,加固自己的阵地,抵御那终将来临的袭击,最终完美地挡住了这一波进攻。保皇党的军队六度向突破口冲锋,里头被围困的人凭借着破釜沉舟的勇气,一次又一次将冲锋者击退。经历五个小时的浴血奋战后,敌军终于在晚上七点黯然撤退,他们损失了三百名将士。战壕里挤满了尸体和垂死的士兵。而沙特尔一方,伤亡同样十分惨重。在第四轮冲锋之后,交战一线的防御工事全部受到了破坏。当天夜里,被围困的人们将战壕内的尸体搬走,又用麻袋和石笼修补好了墙上的缺口。但一个新的考验在等待着他们。保皇党人造了一座巨大的木桥,桥的两侧像走廊一样封闭起来,到了7号晚上,他们就在守军的枪眼下大摇大摆地通过了护城河。守军醒来之后看到这情景,大为震惊,攻城军安然无恙地从桥里走出,正努力地推倒缺口处刚填上的石笼和麻袋。守军的士气深受打击,有很多人开始叫嚷着,抵抗是徒然的。有些士兵因此而退缩进了半月堡中,他们认为,军官指剑所发的,保卫土地的誓言,已是痴人说梦。听闻城墙以内士气大失,国王再一次试图招降。但大部分的联盟成员宁死不屈,他们在议和条件中,仍然拒绝进行宗教改革,要求自选总督,并签订长期的停战协定,好让他们将议和的通知告诉马耶纳男爵。当然,亨利撕毁了这个谈判文件,开始强迫沙特尔人接受他的条款。他们于四月10日接受了和约,事实证明,亨利开出的条件还是十分宽厚的。

他授权允许沙特尔保持其天主教传统,并且禁止在其城镇以及周围村庄进行宗教改革;同时承认沙特尔先前已建立的政府和行政办公室,并承诺不会审判任何参与了这场战争的人。国王允许神圣联盟成员从城中撤出,并留给他们八天时间去向马耶纳男爵报信。但在此期间,如果有超过四百人的支援部队找到路成功进入城里,那么这个投降条约就会立刻作废。因此,亨利十分谨慎,不允许任何部队找到找到这样一条路进城。据说,为了拦截所有可能到达的援军,国王自己不停地骑着马环绕着沙特尔城巡逻,因为过度紧张而变得疲惫不堪。有一天,他实在过于疲惫,就从巡逻的车子上下来,把铺盖卷放到地上,舒展了四肢,就这样睡上了几个小时。

国王还规定,那些组成卫戍部队的精锐士兵,要带上武器和行李,拿着飘扬的彩旗,击鼓出城巡逻,国王会协助他们,照顾伤员。

神职人员仍然拒绝治疗异教徒,仍然希望能天降奇迹。但是布尔代西埃尔、格拉蒙以及大部分权威人士都宣称,那个奇迹的时代已经逝去,危难时刻即将到来。

救援部队最终还是没有到来,4月19日,两排保皇党士兵夹道迎接卫戍部队通过米歇尔门。他们由公民中的主要神圣联盟成员陪同。翌日,城中所有的神职人员和社区人员要在同一个门前面迎接国王的到来,并指引他的队伍前往圣母院的皇宫门,主教德古要在那儿发表一段长长的演说。国王与他的幕僚准时骑马到达,市长向他们交出了自己的钥匙。他说道:“陛下,无论在道德还是法律上,我们都愿俯首称臣。”那位征服者笑着打断他:“那你应该在教规上加上这一条。”随后,在一个镶着金银边的蓝色天鹅绒天蓬之下,国王陛下由四名议员簇拥着,沿着圣米歇尔街和凯恩斯街,以胜利者的姿态穿过这座城市,走进了大教堂里。但他没有在西走廊的对面停下脚步,而是径直朝圣公会宫殿走去,似乎没有注意到正站在台阶上等待他的主教和牧师。为了保住这个发表长篇大论的机会,主教和牧师快速穿过教堂,及时地出现在北边的门廊下面,拦住了国王,发表了一通长篇大论,并最终收获了国王礼貌的回应。

亨利四世计划把圣米歇尔门改造成一个军事堡垒,并向市民征收了一大笔钱。在参加完新教徒的集会之后,他就离开了沙特尔。

现在来看,这座城市坚固的城防,除了比那些闪闪发光的武器更加耀武扬威以外,没有任何实质性的用途。因为这座天主教城市现在还是被新教徒的军队占领,成为了胡格诺派国王手中除图尔以外最重要的城市。事实上,亨利很快就把沙特尔变成了自己的政府所在地。他召集议会、幕僚和国务委员在这里开会,他们一直管理着这里,直到1594年。也是在那一年,亨利四世采取了他所谓的“惊险飞跃”策略,而这不过是他高超政治智慧的其中一步。他通过和罗马教会达成和解,结束了内战,这场战争曾使法国陷入了无政府状态,几近毁灭。有许多教长在圣丹尼斯面前放弃了自己错误的加尔文主义,并以天主教、罗马和使徒作为自己终生的事业,这其中就包括沙特尔主教尼古拉斯·德古。他在沙特尔大教堂接受了来自王室的献礼,主持仪式的主教就是他三年前曾经嘲笑过的那个。对于他的皈依,人们依旧心存怀疑,为了证明自己的虔诚,他呼吁教会为国王加冕。兰斯本是适合给法国国王加冕的地点,但现在仍然被马耶纳的军队占领着,于是亨利选择了“他忠实的议会之城”沙特尔作为八月加冕仪式举行的地点。当时有一位作家记载到:“国王之所以选择此地,一是因为他的先祖旺多姆公爵对圣母院有特殊的贡献,其次是因为,那座宏伟的圣殿是基督教世界中最为古老的一座。”但不管国王出于什么原因选择此地,在圣母院和教士看来,他们成功征服了国王,国王感受到了自己的“俘虏”是多么有魅力,是“教会的艺术战胜了国王的武器。”

由于兰斯仍处于敌人的控制之下,亨利加冕礼上至关重要的圣油便无法取得,不过马尔穆捷的僧侣们有一瓶神奇的圣油,国王派了一个代表团去通知他们把圣油送来供加冕一用。在1594年2月19日,这件珍贵的宝物由三位教友、僧侣和寺院官员护送着到达博斯平原,与之同行的还有国王的代理人昂热主教德·苏维雷以及许多绅士、院长、议员。沙特尔主教派了城里所有的教区及修道院的神职人员来迎接他们,他们与沙特尔的教长盖伊·罗伯特还有十二位自由民代表一道,带着有皇家标志的火把和武器与护送人员会合,一大群穿着节日盛装的市民簇拥着他们。

接着,这件宝物被带到街上游行展示,街道两边挂满了壁毯,一路上钟声不绝,直到宝物游行队伍走进圣佩雷教堂。在那儿,它被交给艾夫斯·高多和其他四名僧侣保管。27日,也就是星期天,舍维尼伯爵、德哈林伯爵、德劳尊伯爵和泰尔姆斯男爵来到修道院,请求吉隆兄弟和他的马尔穆捷战友们把圣油送到圣母院,用圣油给陛下施膏。僧侣们默然接受,但他们要求国王的代理人先在公证人面前发誓,大意是说,在完成上述的仪式之后,要恭恭敬敬地把圣物送回圣佩雷教堂。接着吉伦修士坐上一辆白马拉的马车,在华丽的红色锦缎遮蓬之下,拿着那只宝瓶,后面跟着一队负责他安全的贵族、公民代表还有普通群众。主教尼古拉斯·德古从吉伦修士手中接过宝瓶,并向议员们庄严宣誓,随后加冕仪式就正式开始。接下来的叙述,来自当时的一篇报道,除了生动地展现和记载了一个法国历史上的重要事件之外,还向我们证明了1902年时,人们对于谢恩祷告的独特偏好。把这个仪式与同年六月在威斯敏斯特教堂举行的仪式做一个对比,应该会很有意思。大教堂的唱诗席上方挂着华丽的挂毯。高耸的祭坛前摆着两张扶手椅,一张是为国王准备的,一张是给主持仪式的主教准备的。在这两把椅子后面,是为政府幕僚、教会教友,以及受邀协助这一盛大仪式举行的领主和治安官们预留的座位,而唱诗席和中堂的过道则特意留给那些通过有关负责人走后门进来旁观的人。[9]在仪式举行的前一天晚上,国王听了一场介绍给法国君王涂油这一习俗的布道,之后他穿着一件深红色缎子的紧身衣,外搭一件银色的长袍,从圣公会大殿里走出来。打头的是大教务长麾下的弓箭手、牧师、瑞士卫兵、传令官、圣灵骑士、苏格兰卫队,以及配着治安官剑的马蒂尼翁元帅,接着亨利四世在南特和迈勒泽主教的陪同下从皇家门廊走进大教堂,后面跟着法兰西的外务大臣、骑士团团长、宫务大臣和贴身侍从。国王在两位主教的陪同下,径直走向圣坛,将一个镀金的银宝盒作为供品放在那。接着他坐在了圣坛台阶下方为他准备好的座位上。沙特尔主教从马尔穆捷的僧侣手中接过圣油,给众人展示后放到了高高的祭坛上。然后,沙特尔主教转向了国王陛下,说:“我们希望您向我们每个人,以及我们所管辖的教堂施恩,给予我们合法的宗教特权,保证我们的权利和公正。作为国王,在您的领地内,您应当保护我们,保护所有的主教及其教堂。”

亨利四世起身,将右手放在《福音书》上,回应道:“我向您保证,我会保留你们的宗教特权,保护您的教堂。我会为您制定严谨的法律,合理执法,并且为您伸冤。承蒙上帝恩典,我才能成为国王,掌握权柄,于情于理我都应当和主教们及其教堂站在同一阵营。”

他说完话之后,南特和迈勒泽主教便将他从椅子上扶起,询问在座的人是否愿意接受他成为国王。全体民众庄严肃立,拥戴亨利四世为合法君王。接着,国王将右手放在圣经上宣誓。

他说:“我以耶稣的名义向基督徒,也就是我的臣民保证三件事。第一,我会竭尽全力让沙特尔的子民同上帝的教会和平共处。第二,任何时候我都会制止劫掠行为和不公正事件。第三,为了让上帝将自己的无限仁慈和怜悯赐予你我,我会下达命令,在所有的审判中都情理兼顾。此外,我还会尽心尽力将所有教会谴责的异教徒逐出我的管辖地。我发誓会遵守以上所有承诺,望上帝与《福音书》保佑我!”

沙特尔主教在灵职议员[10]的协助下,给亨利施以膏油。之后法兰西大臣传召灵职议员,议员拿起王冠,将其捧到君主头顶上方,交由公爵和贵族接替,给王冠赐福,之后再将其戴在国王头上。亨利四世随即在主教和上议院的大议员们的带领下,走到早已摆放在祭廊上的王座前,所有人都注视着他。随后主持仪式的主教请君王就座,并向上帝祷告:“请认可他的王权吧,我们已合法授予他王位,请您使他在那些不法争夺王权的人面前无可匹敌,坚如磐石。”最后主教与国王行接吻礼,并大喊三声:“国王万岁!”贵族和子民们响应并重复这一口号。号角、双簧管、小号、鼓和其他各种乐器的协奏,在这座古老教堂的穹顶上方缭绕不绝。与此同时,传令官在人群中抛出金币和银币,上面“刻有国王肖像、当天日期和国王受膏加冕的年份”。之后主教主持弥撒,国王接受了主教的赦免后,十分谦恭地领受了圣餐。仪式结束后,主教和议员们护送着国王回到主教宫殿。蒙特巴宗的公爵用天鹅绒垫捧着王冠,在前面带路,而其他人则护送着权杖和御剑与他同行。男爵们刻不容缓地列队将圣油带回了圣佩雷修道院,将圣油归还给马尔穆捷的僧侣保管。

同一时间,国王则穿着与王冠一样华丽的新袍“坐在桌边,头顶上遮着精美绝伦的华盖,主教大厅富丽堂皇,饰有价值不菲的挂毯。”国王右边桌子旁坐着身着主教装束的灵职议员们,左侧的桌子旁坐着身着加冕礼袍的世俗议员。国王和这些高层人士的活动区域下方是大使、大臣、骑士团以及国家主要官员,他们坐在另一张桌子旁。宴会结束时,小号、双簧管和号角协奏,由马蒂尼翁元帅将“一丝不挂”的御剑[11]持在身前打头,侍奉国王退场。

当晚又举办了一场盛宴,晚宴结束后,大家依循已故国王亨利三世的习惯,进行了谢恩祷告。

庄严盛大的仪式就这样结束了,但这一天的意义非同寻常,因为通过这些仪式,亨利四世皈依基督教的事得以深入人心。对法兰西而言,这件事的政治意义与克洛维带领其追随者皈依基督教一样重大。国王在沙特尔皈依的事见报之后,巴黎几乎是立刻投降了。在当了这么久名义上的国王后,亨利终于成为名副其实的法兰西君主。

我会尽量深入浅出地描述某座建筑,来说明这座法兰西宗教城市的每个历史阶段,也会通过描述某个与之有关的历史事件或其建造时期来强调那些著名的建筑。由于亨利四世的火力袭击,沙特尔的围墙和城门所剩无几,这些残骸不断提醒着我们亨利四世曾占领过这座城市。但如果我们去市博物馆和图书馆逛逛,就能看到有关此次围困和孔代攻占沙特尔未果的图片,还有大量旧地图和平面图。这些图片从不同角度,清楚地向我们展示了狂风骤雨之中的沙特尔城。

博物馆坐落在沙特尔的市政厅[13],那是一座用红砖和石料建造而成的精美建筑,由三个部分和一扇非常宏伟的大门组成。这栋建筑本身与沙特尔经受考验的时期息息相关,因为亨利围攻沙特尔时,城内几乎一半的人都在给围攻者通风报信,剩下的人都是蒙特斯科特(Montescot)家族的重要成员。蒙特斯科特身为国王的良臣,也在圣母教堂内获得一席教士之位。但他也是一位优秀的市民,在纳税的一事上充当了沙特尔和国王之间的调解人。蒙特斯科特为自己建造了一座宅邸[14],就是如今的市政厅(1614年)。本着其阿谀奉承的性格特征,他在正大门处刻上了“Henrico Magno”的字样。房子左右两侧的耳房门口,分别放置着玛丽·德·美第奇和路易十三的半身像。过去的资产阶级会客厅,或者说市政管理办公厅,设在名为“Perron des Trois-Rois”(意为三王台阶)的府邸内,在1571年至1792年间位于变革街上,1792年才搬来此处。建筑内的一个耳房毗邻霍尔斯广场,或者说是市场,市场的拐角处有书贩雕像(彼得罗·加尼埃)。沙特尔大多数出版物都与这位书商兼出版商有关,他是一位非常值得尊敬的人物。

各市政办公室在一楼,饰有挂毯;图书馆和博物馆在二楼。图书馆布局巧妙,别有一番趣味。可惜的是,图书馆只在周一、周三和周五中午12:00到下午3:30开放。开放时间虽短,但想要研究存量丰富的图书和手稿的读者会因此大受鼓舞去采取行动,这些资料是在大革命期间才从附近的修道院搬到这来的。我在这儿看了好几天的书,虽然没有任何凭证和说明,但图书管理员和他的助手还是很客气地关注着我,随时准备给予我这个陌生人帮助,这一点让我深受感动。馆内藏书超过100,000卷,包括六百卷十六世纪以前的手稿,大多都附带着精美的插图。

博物馆的入口在图书馆入口对面,周四和周日下午2:00到下午4:00向大众开放(付费)。藏品目录为1法郎50生丁一本。我在写作过程中提到的许多有趣的故事,都是在这里了解到的。包括我之前提到过一些罗马古物——附近一带发现的硬币和瓷器——腓力·勒·贝尔和查理五世的盔甲,这些盔甲是查理五世的儿子在蒙桑佩韦勒战役之后捐给圣母修道院的。博物馆展览的那些图片中,有着无数与沙特尔历史息息相关的地图、图画和肖像。

这些藏品中,值得大家留意的有莱村收藏的武器、盔甲、瓷器和勋章,还有从沙特尔教堂唱诗班席带来的佛兰芒挂毯(十六世纪),挂毯典雅而华丽。在参观博物馆时,这些展品绝对不能错过。挂毯原本有十张,其中五张保存在市政厅里,带有价值不菲的镶边,做工也十分精美,它们最初是由我们之前提到过的主教德·图赠给大教堂的。这五张挂毯的设计借鉴了拉斐尔为梵蒂冈所作的图画,展现了摩西生平中的一些事件。

有一张三联画也值得留意,它是十四世纪时的法兰西刺绣,非常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