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没有任何一个主题像爱情这样容不得推理论证; 也无法制定任何规则,避免让爱情过于倾向于某一种方式。很大程度上,爱情中的行为必然受到客观环境的支配; 然而,谁可以成为自己爱情的裁判员呢?也许,在开始考虑这个问题之前,他们通过激情判断爱情,由此得到的建议常常被误认为是理性的。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原因可以解释每天随处可见的荒谬婚姻;因为在这方面,即使是最明智的男性和女性也会犯错。各种各样的缘由促使双方互相爱慕;譬如试图取代另一个人的位置,或者偶然地被吸纳入配偶的社交圈。许多人发现自己卷入了名利场,所作所为只是为了以一种有趣的方式打发无聊的时间,或者激起他人的嫉妒。
当我们有可能被自己的激情蒙蔽时,讨论一个主题是一项困难的任务。被自己的感觉牵着走,我们倾向于把关于爱情的事情作为普遍的格言来记录,而这只是出自于我们的部分经验。尽管要说明一个人在激情的直接影响下应该如何行动并不容易,但那些只是被虚荣心驱使的人显然没有借口,他们为了满足虚荣心而用难以理解的行为欺骗他人。卖弄风情的男性数量不亚于女性,而且他们对社会的危害更大,因为他们的社交范围更广,也更少受到世俗的谴责。令人窒息的叹息,沮丧的神情,以及许多其他的小把戏,可能会给一个真诚单纯的女性带来极大的痛苦,尽管她不能怨恨,也不能抱怨这种伤害。我认为,这些无聊的行为比反复无常更不可原谅;为什么是这样,显而易见,我无需指明。
理性和深思熟虑的人最容易产生强烈而持久的激情,并被其所吞噬。然而即使为了眼前的快乐,他们也无法容忍激情的行为方式,因为将来回想起来会使他们感到困惑和遗憾。排除负罪感,或许没有比意识到爱上一个理性不允许的人更能让他们脆弱的心灵感到痛苦。我相信,情况往往是这样的,激情必须被根除,否则,不断的谅解和借口会伤害心灵,有损对美德的尊重。爱情,失去了尊严的支持,很快就会凋零,或者导致堕落;相反,当一个值得尊敬的人成为爱情的对象时,爱情是个人提升的最大动力,也对言止和性情的培养产生最好的影响。我们应该时刻努力在头脑中确定爱一个人的合理理由,这样当我们感到厌恶或怨恨的时候,就能够回想起它们;之后我们应该习惯性地保持克制,这样就可以避免许多干扰内心平静的琐碎争端。如果一个女性和一个理性善良的男性在一起,她没有理由不快乐,尽管他可能不完全是她所希望的样子。
我从来不认为爱情不可抗拒,不可被征服。“如果软弱的女性误入歧途,”应该受到责备的是她们,而不是引路的星辰。坚定的努力几乎总能克服困难。我认识一位女性,非常年轻时就对一个招人喜爱的男性情有独钟,但是她看透了他的缺点;他的原则左右摇摆,他的浪子回头迫使她克制住内心的每一份仁慈的感情。她竭尽全力想改善他的状况,多年来一直试图如此,但却徒劳无功。她深信改变他的无望,因此决定不嫁给他,尽管被迫深陷于贫困和随之而来的痛苦。
对小说家来说,爱情的感觉只有一次,这是一句相当普遍的格言;但是在我看来,一颗完全有能力感受并分辨虚情假意的心灵,发现初恋并没有价值后,就会自然而然转向一个新的对象。我相信这是可行的,前提是——对美德的尊重在心灵中占据首要地位,完美的概念不附加恒常。许多女性楚楚可怜,想象着她们正在为失去情人而悲伤,而此时她们却充满了自我陶醉,回想自己卓越的优雅。痛苦的感觉被延长,超出了它们的自然过程,以满足我们成为女英雄的欲望,欺骗自己欺骗他人。当突如其来的命运剥夺了我们所爱的人,我们可能不会轻易地战胜命运的重创;但是当我们发现自己被激情引入歧途,而正是我们自己的想象给这幅画赋予了高度的色彩,也许我们就会确信时间可以带走心灵的伤痛。因为我们不可能时常想到自己的愚蠢而依旧自鸣得意,因此这样的想法很快就会停止。习惯和责任会联合起来,宗教可以克服理性无法战胜的东西;但是优雅和浪漫常常被混淆,而导致这种反复无常的感性,则会产生相反的效果。
没有什么比柏拉图式的爱慕更能摧毁心灵的平静。它们始于虚伪的优雅,终于悲哀,如果不是负罪感的话。完全不相同的两个人相遇,过分的高尚有时会导致截然相反的恶行。我并不是暗示异性之间没有友谊,反而相信情况恰恰相反。我只是想说,如果一位女性心不在焉,她就不应该深陷于令人愉快的错觉,并设想她会满足于所仰慕的男性的友谊,这种友谊胜过与世界上其他所有人的。人心异常狡诈,如果我们不保护它最初的情感,将来就无法阻止它为不可能实现的幻想而哀叹。如果存在任何不可逾越的障碍以至于不能以通常的方式缔结婚姻,那就应该设法摒弃危险的柔情,否则它将破坏你的安逸,引你犯错。试图把自己提升到人类之上是荒谬的;我们不可能根除激情,也没有必要这样做,然而有时候不要太接近悬崖是明智的,以免我们在意识到危险之前失足跌落。即使我们一直都非常谨慎,也不可能避免所有的烦恼和悲伤;那么,享受那些不会危害我们的纯真或导致忏悔的阳光,是明智的。爱情使人的一生如金子般闪闪发光,尽管它无法彻底驱除冷漠,但使许多忧虑都显得微不足道。迪安·斯威夫特憎恨这个世界,只爱那几个人;然而他的自傲葬送了爱情。他愚蠢地希望自己能超越人类的普遍需求和欲望,这使他显得与众不同,但并不值得尊敬。他把一位和蔼可亲的女性作为自己任性的牺牲品,如果他像爱自己一样爱其他人的话,就不会驱逐那些因他的谈话而感到快乐和进步的人。普世仁爱是首要任务,我们应该小心谨慎,不要让任何激情占据思想,阻止这一任务的实践。在所有狂喜的梦想之后,理性的缺席以及对世俗享乐的过分依赖使其终究不会充盈或支撑我们的心灵。激情的喧嚣将会平息,甚至失望的痛苦也将不复存在。但是对于邪恶的人来说,有一种蠕虫是永远不会死的——那就是内心的负罪感。听天由命所产生的平静满足,是自欺欺人的,但是那些试图让自己始终处于忧患中的人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得到这种满足。虽然通往天赐之福的路布满荆棘,但它将洗净悔恨的罪孽,提升美德的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