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罗伊斯大喊,“快出来看哪!”

唐·弗格森慢吞吞地走出店门,还正儿八经地扣着身上那件细条纹外套。“我这可是笔大生意啊,艾德,可不能就这么把那老哥扔在店里。”

“看见没?”艾德指向渐浓的暮色。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根灯柱以昏暗的天幕为背景兀自伫立——灯柱,以及吊在上面荡来荡去的一捆东西。“看那儿。那个鬼东西在那儿吊了多长时间?”他激动地提高了嗓门,“大家一个个都怎么了?怎么能这么淡定地从旁边走过去?”

唐·弗格森不慌不忙点上烟,安慰道:“别操心了,老伙计。肯定是有原因的,不然它也不会在那。"

“原因?什么原因?”

弗格森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好比那次,交通安全委员会把那辆撞得不成样子的别克扔那儿一样吧。也就一些市政方面的事呗,我上哪儿知道去?”

鞋店的杰克·波特也凑过来问:“怎么了?”

“灯柱上吊了一具尸体,”罗伊斯对他说,“我要去报警。”

“警察肯定早就知道这件事吧,”波特说,“不然的话尸体怎么会在这吊着。”

“我得回店里去了,谈买卖可比唠闲嗑重要。”说完弗格森就进了店。

罗伊斯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你们没看见吗?没看见那个玩意儿吊在那儿吗?那可是个人的尸体啊!一个死人啊!”

“当然看见了,我今天下午出去喝咖啡的时候就看见了。”

“你的意思是它已经在那儿吊了整整一个下午?”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波特看了一眼手表,“我赶时间,咱们回头见吧。”

波特匆匆走开了,转眼间已经消失在人行道上行进的人流中。路过公园的人形形色色,倒是有几个人好奇地抬头瞧了一眼这捆黑乎乎的东西——然后就走了。没人停下脚步,也没人去注意。

“我快疯了。”罗伊斯低声自言自语着。他不管不顾地走下人行道,走入车流,在川流不息的车辆中横穿马路,惹得司机们愤怒地朝他鸣笛。他径直来到马路对面,踏进那个小绿地广场。

灯柱上吊着的男人中年模样,身上的灰色西服被撕扯得破破烂烂,飞溅在上面的泥巴已经风干成块。这是一个陌生人。罗伊斯从来没见过他,他一定不是本地人。他的头稍微向一侧歪去,身体被晚风推着,轻轻地、静默地旋转起来。他的皮肤被划开、被割开,布满暗红的口子和深深的抓伤,流出的血液早已凝固。一副金属框的眼镜挂在一只耳朵上,滑稽地晃来晃去。他的眼睛肿胀凸出,嘴巴张开,舌头肥厚并呈现出一种难看的蓝色。

“我的天啊。”罗伊斯咕哝一声,感到一阵反胃。他抑制住恶心走回人行道,浑身发抖,既恶心得要命,又怕得不行。

为什么?这个人究竟是谁?他为什么会吊在这里?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以及,为什么大家都不关心这件事?

他迎面撞上了一个沿着人行道匆匆前行的小个子。“长点眼睛!”那人恼火地骂了一句,“啊,是你啊,艾德。”

艾德神情恍惚地点了点头。“嗨,詹金斯。”

“怎么了?”文具店的小职员詹金斯抓住了艾德的胳膊,“你好像不太舒服。”

“那儿有具尸体,就在广场上。”

“是有具尸体啊,”詹金斯把他领到「罗伊斯电视销售与服务中心」外的阴角处,“艾德你放松点。”

珠宝店的玛格丽特·亨德森也凑了过来。“出什么事了?”

“艾德不太舒服。”

罗伊斯挣脱了他的手喊着:“你们怎么能这么平静地在这儿站着?难道你们看不见吗?我的老天啊——”

“他说什么呢?”玛格丽特紧张地问。

“那具尸体啊!”艾德大叫,“有具尸体吊在那啊!”

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他是哪不舒服么?啊,是艾德·罗伊斯啊。艾德你还好吧?”

“那具尸体!”罗伊斯尖叫着,拼命摆脱周围人的束缚。有好几双手抓着他,他好不容易才挣脱开来。“让我走!警察!我要报警!”

“艾德啊——”

“最好给他叫个医生!”

“他肯定病了。”

“也可能是喝多了。”

罗伊斯奋力拨开人群。他绊了一跤,差点摔倒。恍惚中,他看到面前的一排排面孔,这些面孔或是好奇、或是关心、或是焦虑。男男女女纷纷停下脚步,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罗伊斯从人群中挣扎着走出来,朝自己的店铺走去。他看见弗格森正在店里和一个人侃侃而谈,向他展示一台爱默生牌电视机;皮特·福利则在服务台后面安装新进的飞歌牌电视。罗伊斯发疯似地冲着他们大叫,可他的声音却被淹没在车流的轰鸣声和周围人的低语声之中。

“做点什么啊!”他喊着,“别光在那站着!快去做点什么啊!出事了!出大事了!有大事正在发生啊!”

忽然,人群毕恭毕敬地向两边分开。两名大块头的警察快步向罗伊斯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