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者晚宴

我曾参加过一个狩猎者晚宴,晚宴的主人是一位令人尊敬的老男爵。男爵喜欢猎狐,生活无忧无虑,住在一座位于郡中部的家族古宅里,古宅里时常还有乌鸦出没。男爵年轻时非常迷恋女人,他四处游历,研究各个国家的女性。之后他收获颇丰,自信地回家了,认为自己已经深谙女性处事之法,也深知如何去讨好女性。却不料,一个连“爱”字都还不会写的住校小女生拒绝了他,让他深感屈辱。

这次得失败简直难以置信,让男爵对爱情心灰意冷。 他看破红尘,把家里的一切交给管家,而自己却完美地像以色列王耶户那样喜欢上了猎狐。尽管诗人们可能不认同,但人呐,年龄越增长,对于爱情看得也会越淡。一队猎狐犬就可以让这位男爵忘了那位住校的女神。我见到这位老男爵时,他身体健硕,心态愉悦,比起任何一个跟着猎犬猎狐的猎人,都丝毫不差。从前,他爱慕一位女子,现在爱慕所有女性,于是整个郡里所有漂亮的女性都来分享他的爱。

宴会一直进行到很晚。主人家里没有女士,也就没有人来请我们餐后去休息室吃点心,所以酒仍然是真正的主角,不会被它的劲敌“茶”所取代。就餐时,我们兴高采烈地谈论着猎狐,古老的餐厅里荡漾着开怀的笑声,连挂在墙上那对陈旧的鹿角都开始颤动起来。但之后,酒精开始起作用了,嬉笑打闹后的人们疲乏了。酒宴开始时,每个人都劲头十足,神采飞扬,之后一个一个渐渐委顿,只有眼眸里不时透出一点微弱的神气来。

那几个侃侃而谈的人,宴会开始时还口若悬河,这时也都睡熟了,只有一些人还在唠唠叨叨。这些人像短腿猎犬,谈话时唯恐身处底端不会引起别人注意,但在最关键的时候肯定会跳出来。但最后连这些人也沉默下来了。房子里寂然无声,只有两三个人还在不停地咀嚼着,用打鼾声交流。他们醒着沉默不语,睡着了到来弥补了。

这时,有人来招呼大家到雪松客厅吃茶点、喝咖啡,把所有人从短暂的昏沉中唤醒。大家个个重作精神地醒来,用男爵家传统的老式瓷器喝着提神的饮品,开始想各自回家休息。这时,麻烦突然出现了。宴席拖延的时间太久,外边一场冬日的风暴开始起势,刮起阵阵刺骨的寒风,还肆虐地夹带着雨雪冰雹。 

“没办法了,”好客的主人道,“这样的天气,把头探出门外都难以忍受。好吧,各位,我至少要留你们在这儿过一夜,接下来我会让人安排各位睡觉的地方。”

外的天气愈发恶劣,大家无法拒绝主人的盛情。但问题是,屋子里本来已经拥挤,现在来了这一批不速之客,得想方设法地安顿所有人,着实让女管家为难。

 “咳!”主人喊道,还故意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把管家叫到我们面前问话,“你知不知道,我这个单身汉院子没那么宽敞,要接受容量两倍数量的客人是很大的难题?”我们面前的这位老妇人穿着一件褪了色的织锦衣服,显得很正式,由于她急急慌慌地赶过来,整件衣服而沙沙作响。主人夸下了的海口却让她有点不知所措。但是,在一位单身汉的家里,安排独身的客人,也不并非那么困难。因为,即使把这些绅士安排在家里的角角落落,也不会有女主人会尴尬,担心可能会暴露出家里的鄙陋之处。而这位单身男爵的管家也习惯了应付家里的改变和突发情况。于是,几经考虑和询问后,谁住红屋子,谁住蓝屋子,谁住印花棉布装饰的屋子,谁住锦缎装饰的房子,又是谁住有弓形窗的小房子,最后都安排完了。

一切安排妥当后,我们又开始了乡村那项常见的娱乐活动,也就是吃东西。那位面色红润的管家觉得,大家在宴席后打了盹儿,又在雪松厅里用茶、聊天,过了这么长时间,已经有胃口开始用晚餐了。于是就把宴席上的残羹剩菜稍稍打理后简单上桌,有牛腩冷盘、鹿肉末、芥末火鸡腿、 还有乡村的绅士们为了保证良好的睡眠和酣然入睡而喝的几种低度酒。

餐后的休息让每个人清醒起来,人群中有几个已婚的绅士觉得自己有资格对单身汉开玩笑,用一些幽默的语言笑话起了刚才主人和管家的窘态。 后来大家话题一转,谈论起了住宿,在这个时候突然被安排在这样一座古老的宅邸里过夜,大家都不知道会住进怎样的房间。

 “说真的,”一位爱尔兰龙骑兵上尉说,他是宴会上最狂热、最兴奋的人之一,“说真的,假如在这个大风雪夜,墙上挂着照片的这几位英俊名士们中,有几位在房间各处走动,我一点也不吃惊。又或是那些腰身细长的女鬼中,有哪位误把我的床看作是她在教堂里的坟墓,我也不会吃惊。”

“那你相信有鬼吗?”一位身形单薄、脸形消瘦的先生问,他的眼睛像龙虾眼一样外凸。 

我在晚宴时就注意到了这位先生,他是一位“老问”之一,聊天时总是滔滔不绝、刨根问底。他似乎对一个完整的故事从来都不满意,别人笑时他不笑,却总是对别人的笑话提出质疑。他永远体会不到胡桃仁的美味,而是纠缠于能从胡桃壳里再挖到点什么。 

“那么你相信有鬼吗?”这位老问先生说。 

“老实说,我相信,”那位活跃的爱尔兰骑士回答说,“从小我就敬畏鬼神,相信有鬼。伙计,我的家族中就有位报丧女妖。”

“报丧女妖,那是什么?”老问问道。

 “那是一位守候着纯正爱尔兰家庭的老妇人女鬼。一旦家里有人即将死亡,她就会在窗边哀号,好让家人们知道。

“真是令人高兴的消息,”一位年长的先生说道,他的眼神似乎无所不知,鼻子非常灵活,好像他想要开玩笑时,就能把鼻子古怪地扭动起来。

“说真的,被报丧女妖守候着可是一种荣誉。这证明一个人的血管里流着纯净的血液。但是,现在我们说的是鬼。现在,在这样的夜晚这样的屋子里来一场鬼屋冒险最适合不过了。约翰爵士,你有没有这样一个闹鬼的屋子来招呼客人呢?

“也许,”准男爵微微一笑说道,“即使这样的屋子,我也能给你提供。” 

“啊,那真是太棒了,亲爱的朋友!在黑暗的橡木房间里,挂着几幅丑陋寒碜的画像,画像上的人对你阴沉沉地瞪着眼睛,而女管家又能说出许多和画像有关的爱恨情仇。再来一盏昏暗的灯、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一把生锈的刀,一个身着白衣的幽灵,到了半夜把你的帐子掀开——” 

“真的,”桌子另一边的一位老先生说,“说到这里,我倒想起一段奇闻异事来——” 

“哦,鬼故事!来讲个鬼故事!”周围的人欢呼起来,每个人都把椅子向前凑近了点。 

所有人都关注着这位说话的先生。他是一位年长的绅士,一边脸和另一边不对称。眼睑耷拉着,就像是掉了链子的百叶窗一般垂下。事实上,他那整个半边脑袋都有是斜歪着的,真像一间常年大门紧锁的闹鬼厢房。我敢保证,这半边脑袋一定塞满了鬼故事。 

大家一致要求他把这段故事讲出来。 

“好吧,”这位老先生说,“这只是一段轶事,而且也是很平常的一个;那我就照故事原样讲给你们听吧。这故事是我小时候我的叔父讲给我听的,但不知道这是他的亲身经历还是别人的故事,他那个人常常会遇到些惊险的奇遇。我还听他说过一些其他故事,更加古怪呢。不管怎样,我们就当这个故事是发生在我叔父身上的。” 

“你那位叔父是一种什么样的人?”老问先生问道。 

“他身材枯瘦,但很机灵,是个大旅行家,最喜欢讲自己的那些奇遇。” 

“那请问,它发生时你叔父大概多大了?”

“什么发生时?”鼻子灵活先生不耐烦地问,“哎呀,你都还没给它机会发生呢。来吧,别管我们这位叔父的年纪了;让我们来听听他的奇遇吧。”

老问先生在这一刻沉默了,那个脑袋闹鬼的老先生继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