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工作着的强盗们

第二天，镇议会宣读了怀尔曼先生提出的关于电力公司的报告。这位专家的报告极受肯定，并得到镇政府工程师奥伊雷·斯韦特先生的背书，因此会议一致通过一项决议，同意收购电力公司，并委派一个秘密委员会来安排准备工作。接着，斯威特议员提议，大家表决给怀尔曼先生适当的谢礼以示对他工作的感谢。对于这个提议，大多数议员嘀咕几句后都表示赞成，但当迪德卢姆先生起身准备将建议付诸实施时，格林德议员打断了他，他不明白干嘛要给这人送东西，“为什么不给他一笔钱呢？”

有几个议员附和着：“对的，对的，”，但另外几个议员却哈哈大笑。

“我觉得这没什么可笑的，”格林德气得叫起来。“就我来说，全国所有的谢礼中我一分钱也不会给你们。但我同意给他一笔钱。”

 “我附议，”集团里的另一个成员说——他就是那些叫“对的，对的。”人中的一位。

斯威特议员说，看来有点误会，他解释道，所谓的谢礼就是一笔钱。

“哦，那好吧，既然如此我收回我的意见，”格林德说。“我以为你们要给他一封感谢信之类的东西呢。”

 迪德卢姆于是建议表决送怀尔曼先生一封感谢信外加五十个金币，这点被一致通过。威克林医生说这笔钱似乎有点多了，但他最终没有投反对票。

下一件事情是提议镇政府接手斯威特先生家和镇下水总管的连接的那段下水道。斯威特先生——一位热心公益的人，建议把这段穿过一条私人道路的下水道移交给镇政府，永远归他们和他们的继任者所有，条件就是他们须支付他施工费五十五英镑，并同意负责日后的维修。经过简短的讨论，大家决定接受以上条件并接手下水道。迪德卢姆议员提议感谢斯威特议员在此事上的慷慨。拉什顿议员旋即附议。若不是威克林医生不光彩的行为，这个议案将付诸实施了。那家伙竟然不知趣地提出异议，说这笔金额几乎相当于这段下水道施工实际费用的两倍，还说什么这段下水道对镇政府毫无用处，他们接手以后却要承担维修责任。

       但是，没人理会威克林，集团成员们继续讨论思考着下一个事项，那就是格林德先生代表舒适角甜点公司提出的——他要求租赁伟大广场上的售货亭。格林德先生提交了一份请求镇政府对售货亭进行修缮的计划书，他表示如果委员会同意这项计划，他将以每年二十英镑的租金承租五年。

议员迪德卢姆提议接受舒适角甜点有限公司开出的条件，并立即着手相关工作。这个售货亭已经将近有两年没有收到租金，不仅如此，如果接受以上提议，还能安排一些失业人员工作。（掌声）

拉什顿议员附议。

威克林医生指出，据镇政府工程师预计，这项修缮工程大概需要花一百七十五英镑，可是每年租金才二十英镑，就是说五年租期满后，议会还得倒贴七十五英镑，这还不算在租期间的维修费用。（骚动）他提出一个修正案，建议修缮工程完工后进行招标，把这地方租给出价最高的。（举座哗然）

议员拉什顿说他厌恶那个叫威克林的人所采取的态度。（鼓掌）或许能否称他为人都很不准确。（对的！对的！）关于这些修缮事项得靠格林德议员的头脑才行：是他先想出修缮售货亭的，因此只有他——或者不妨说他所代表的公司——具有正当的租用权。（高声欢呼）

威克林医生说，一个人被选入镇议会，是因为他愿意为他的同胞们的利益着想，这是不言而喻的。（嘲笑声）

镇长问是否有人附议威克林的修正案，无人响应，原提案被表决通过。

拉什顿议员提议在宏伟广场售货亭附近搭建一座有两百个左右位子的大棚子，用来避雨或遮挡夏日骄阳。这样既让游客舒适方便，又使本镇样貌更具吸引力。

迪德卢姆议员说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他建议授权测绘员拟订计划。

威克林医生反对这个提议。（笑声）在他看来，这个东西对镇子没什么好处，只对格林德先生有利。（骚动）如果这个棚子搭起来，售货亭改成的甜品店的价值就会增加百分之百。若是格林德先生想为他的顾客搭棚子，那费用该由他自己负担。（喧闹）他（威克林）先生不得不遗憾地认为，这是个设好的局。（“撤回”、“道歉”、“把他撵出去”的叫声和可怕的喧闹）

威克林没有道歉也没有撤回，但他也不再发声。迪德卢姆的提议被通过。这个“集团”的人接着讨论下一个议题，那是迪德卢姆议员的提议：把奥伊雷·斯威特先生的薪水从每周十五英镑提高到每周十七英镑。

 迪德卢姆议员说，对于有能力的人应该赏识。（鼓掌）与其他官员相比，镇政府工程师的待遇有失公允。（对的，对的。）地方长官的办事员周薪是十七英镑。镇公务员周薪也是十七英镑。他希望别人不要以为那些先生们薪水过高——完全不是这样。（对的，对的。）不是他们薪水高而是工程师薪水低。像他那样的人，每周区区十五英镑怎么生活啊？怎么能这样，那可全都是劳动的汗水啊！（对的，对的。）他很乐意建议把镇政府工程师的薪水增加到每周十七英镑，带薪年休假从两周延长到一个月，并请大家体谅。（高声欢呼）

拉什顿议员说他不打算发表长篇演说，这没必要。他只想对迪德卢姆议员的完美提议表示正式附议。（鼓掌）

威克林议员起身讲话时引起一片嘲笑。他说他必须反对这个提议。他希望大家了解，他不是和镇政府工程师有什么过不去的。他认为他有责任这样说，在他（威克林医生）看来，即使给那位现在薪水的一半也已经是高的了。（骚动）他看上去对自己的工作一无所知，差不多所有工程到完工时的实际费用都比那位工程师预计的要多出近一倍。（胡说）他觉得这个人根本不胜任，（骚动）而且认为，如果登广告招聘，那可以找到许多更有能力的人，且周薪只需五英镑。他提议让奥伊雷·斯韦特先生辞职，并以周薪五英镑的条件登广告另招贤才。（举座哗然）

格林德议员提出议事规程的问题。他请求主席压制这个修正案。（鼓掌）

迪德卢姆议员强调说,他认为格林德议员的意思是“取消”这个修正案，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支持这个提议。

格林德议员说现在是禁止威克林说话的时候了。他（格林德）不在乎他们称之为压制还是取消，只要及时制止他就行。（鼓掌）这人对议会来说是个耻辱，他总是打扰和阻挠事务的进行。

 镇长——也就是参议员斯威特说，他认为在这种下流的修正案上花时间与镇议会的尊严不相符。（鼓掌）他很骄傲地说，任何人都没有附议该修正案，因此他要把迪德卢姆先生的提案提付表决——这个建议，他毫不犹豫地说，反映了迪德卢姆先生本人以及所有支持他的人的无上光荣。（大声欢呼）

所有赞成这个提案的人都按既定的方式表达了他们的意见，因为只有威克林一个人反对，所以决议被通过，会议进入下一个议程。

       拉什顿议员谈到，几位有影响的纳税人和雇主曾就镇政府雇佣工人工资太高的问题向他抱怨。这些工人中，有的人每小时工资是七个半便士。而在镇上私人老板支付给技术工人的工资最高也不过是每小时七便士。他不明白为什么镇政府会付这么多。（对的，对的）这对私营企业的雇员在心理上有着不良影响，让他们对自己的工资不满意。镇议会雇佣的非技术工人也存在同样的情况。私人老板每小时付四个半便士或五便士就能雇到这类工人，而镇政府对同级别工人却要付五便士甚至六便士。（羞耻）这对纳税人是不公平的。（对的，对的）考虑镇政府雇的工人基本上总是有活干，要是有差别的话，那他们应该比在私营企业的工人少挣，而不是多挣。（欢呼）他提议，把镇政府所雇工人的工资一律降到与私营企业相同的水平。

       格林德议员附议。他说这相当于一种正面的丑闻。凭什么夏天这些人中有的每周能拿到三十五先令！（可耻）而且往往那些只不过是干点笨重粗活的非技术工人却能每周挣二十五先令。他们就是扛扛水泥袋、挖开路面找下水道，干点诸如此类的简单工作！（轰动）他经常看到这帮人中，有些在星期天时在镇上招摇过市，穿的像是百万富翁，还叼着雪茄！他们看上去和那些在私营企业的工人像是不同阶层的。看他们孩子穿着，还以为他们的父亲是内阁大臣呢！难怪纳税人要抱怨税率太高。还有一件不公平的事。所有镇政府的工人每年除了四天公共假日外，还额外有两天假，而且工资照发！（“耻辱”、“丑闻”、“不光彩”之声此起彼伏。）没有一个私营承包商会给他们的工人在公共假日付工资，为什么镇政府却要这么做？为此，他十分愿意附议拉什顿议员的决议。

       威克林议员反对这个提议。他认为，即使所有的工人每周都挣到三十五先令，要养家糊口依然捉襟见肘，（荒唐）何况还挣不到。议员们不应仅仅看旺季，而要考虑以全年计算的平均周薪是多少。这样算下来，他们会发现那怕是技术工人，周薪也不到二十五先令，而且许多情况下还拿不到这么多。如果拉什顿议员不提这个议题，那么他（威克林医生）原来打算提议把镇政府所有工人的工资增加到工会规定的标准。（哄堂大笑）事实证明，劳动人口的寿命非常短——他们的平均寿命比富裕阶层要短大约二十年——他们的体质恶劣程度在增加，他们的孩子的死亡率很高，这些都是因为他们有工作时，工作又苦又累，报酬却极低，常常超时工作，吃的又极差，贫穷又迫使他们住在破烂肮脏的房子里。失业时，精神上又倍受焦虑、忧愁和压力的折磨。（“荒唐”、“乱扯”的叫喊声夹杂着哄笑声）迪德卢姆文员说“荒唐”，这个词用来描述那种啃噬社会基础，破坏我们国家男女同胞的健康、幸福和生命的疾病是再好不过的了。（笑声又起，还有人嚷着“去买条红领带”[1]）。他请求议员们否决这个提议。他很高兴地说，他相信镇政府雇佣的工人过得比私营承包商雇佣的工人好一些。果真如此，那是好事。他们是应该比私营企业那些穷困的、半饱的、可怜又苦命的工人过得好点。

，迪德卢姆议员说，很显然威克林医生是靠欺骗才在议会弄到一个席位的。如果他告诉纳税人，他是个社会主义者的话，他们绝不会选他。（对的，对的）实际上，全国每一位教会教事都会同意他（迪德卢姆）的话。造成工人阶级贫困的原因不是“工资所得的报酬极低”，而是因为喝酒。（大声鼓掌）他非常确信，各教派教事的证词比威克林医生之流更可靠。（对的，对的）

       威克林医生说，假如让迪德卢姆提及的一些教事或是议会成员也像那些工人一样，在肮脏拥挤的环境里，浑浑噩噩地工作和生活的话，那他们也会借酒消愁，从中寻找一点快乐的！（举座哗然，夹着“秩序”、“撤回”、“道歉”的叫喊声）

       格林德议员说，即使工人阶级的平均寿命真是比富裕阶层短了二十年，他也不明白这和威克林医生有什么关系。（对的，对的）要是工人阶级自己想早死二十年，他看不出这和别人有什么关系。难道因为他们死了，就出现工人荒了？大把的工人还在呢。（笑声）如果工人阶级愿意死，那就他们去死吧！这里是自由国度。（鼓掌）工人阶级并没有让威克林医生为他们代言，没有吧？如果他们不满意，他们应该自己为自己说话！工人们不需要威克林医生之流为他们代言。下次选举的时候他们就会让他明白这一点。如果他（格林德）是个俗人的话，他不介意和人打赌，明年十一月，威克林医生选区的工人们会把他“一脚踢出去”。（掌声）

      威克林议员知道，这事可能是真的，也就没再继续抗议。拉什顿的提议被通过了。接着，秘书宣布下一议程——讨论迪德卢姆先生上次会议提出的那个议案，于是镇长请那位先生发言。

        迪德卢姆议员在热烈的欢呼声中开始讲话。他说很不幸，镇议会的某个议员，似乎认为自己有权对几乎所有要进行的事项予以反对。

  （集团大多数成员对威克林怒目而视）

       他希望这一次他所提到的那个人能体面地克制一下自己。因为他（迪德卢姆）即将有幸提出的决议，相信凡是头脑正常的人——无论他的政治和宗教观点如何——都不可能反对它；而且他相信，为了镇议会的信誉，这将作为一项无人反对、一致通过的决议而载入史册。此决议如下：

  “自即日起，本镇座谈会召开任何会议时均先做祷告，并唱赞美诗来结束会议。”（掌声雷动）

       拉什顿文员对个决议表示附议，格林德先生也支持。他说，如今正有大批异教徒在宣传什么我们都是猴子变来的，镇议会通过这项决议，可以为工人阶级树立一个良好的榜样。

       威克林议员没说什么，这项新规定就此通过，由于没有别的事情需要讨论，他们当场就实施了新规定。斯威特先生用一卷纸——“洞穴”的下水道图纸——指挥众议员们唱诗，大家各唱各调。

       威克林在唱诗声中退出会场。集团解散前，约定部分成员第二天晚上在“洞穴”和首长会面，安排与出售电力照明公司有关的掠取本镇财政的计划之细节。

译注：

[1]红领带在西方多有“权力”的象征，用在此处，是指议员们嘲讽威克林医生哗众取宠，渴望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