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强盗的洞穴


一天晚上,一群“名流”在“洞穴”的客厅里开会,为即将举办的一次救助失业者的义卖进行各细节的安排。这是一次非正式的聚会。一些显要的人物还没到,已经先来的有拉什顿、迪德卢姆、格林德先生,有镇检查官奥伊雷· 斯威特先生,以“专家”身份参与测试和汇报电力照明公司工作的电力工程师怀尔曼先生,还有另外两三位先生也是该集团的成员。先到的几位利用这个机会讨论着一些大家都感兴趣的事情,这些事情第二天要在镇议会上处理。他们谈的第一件事是宏伟广场上的那个还没租出去的售货亭。这个亭子属于镇政府,而“舒适角甜点公司”的总经理格林德想把它租下来。如果镇政府能把亭子修缮一下,并以合理的价格出租。他打算租来开一家高级甜品店。另一件将要在镇会议上讨论的事是,斯韦特先生向镇政府提出的慷慨建议:把“洞穴”的下水道与镇上的下水总管连接起来。

镇议会还要讨论电力专家怀尔曼的报告,之后会有人提议让镇政府收购马格斯电力照明安装有限公司。

除此之外,这帮强盗和他们的东道主还对其它问题进行了热烈的讨论,其中,迪德卢姆先生对的镇议会议程提出了一项重要的改革建议。

在他们讨论的时候,显要人物陆续抵达,包括几位夫人和伪善教堂的博希尔牧师。

“洞穴”的客厅的精装现在已经完工。一面镀金框的大镜子从雕花大理石壁炉架一直伸向飞檐。壁炉架的正中放着一台华丽的座钟,钟的底座是雪花石膏的,两只精美的德雷斯顿镀金彩瓷花瓶摆在两边。窗户上挂着贵重的窗帘,地上铺了豪华的地毯和围毯。华美的布艺沙发和安乐椅增加了房间的舒适感,壁炉里燃着的煤和橡木块,噼啪作响,熊熊的炉火使得房间暖融融的。

谈话渐趋一般性问题,有时又显出很深的哲学意味,博希尔先生很少参与交谈。他忙着嚼饼干、喝茶,只有别人直接和他说话时他才含糊不清地答个一两句。

格林德先生是第一次到这儿来,他对天花板和墙壁的装饰大加赞赏,强调说他一直很喜欢这种日式风格。

博希尔先生嘴里塞满饼干,咕哝着说这真是太漂亮、太迷人、太美了,一定花了不少钱。

“但你不能把这个叫日式风格吧?”迪德卢姆边看边说,他用一种内行的神气环视四周。“我倒是更倾向于这是中国式或埃及式。”

“摩尔式,”斯威特先生笑着说。“我是在巴黎世博会上得到的灵感。这里的装饰要像摩洛哥苏丹的宫殿“阿拉巴拉”一样。那台座钟就是同样风格的。”

他说的那台座钟放在屋角的一张桌子上。钟座的形状像是印度清真寺,中间的穹顶加周围的小尖塔,镂着细格纹。这台钟座是玛丽·林登卖给迪德卢姆的;之后它又被上了一道黑漆,再打磨修饰一番后,把原来嵌在里面的钟拿掉,换了一只更合适的。斯威特先生在迪德卢姆商店的橱窗里看到了这只座钟,觉得它的样式和自已客厅的天花板、墙壁很相似,就把它买了下来。

“我也去过巴黎世博会,”在大家称赞那只钟座的精巧手艺时,格林德说。“我记得我从一部大望远镜里看到过月亮。我这辈子从没那么惊奇过:你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它是圆的!”

“圆的?”迪德卢姆困惑地看着他。“圆的么?当然是圆的,难道你以为月亮是方的?”

“不,当然不,但我一直以为月亮是平的,像只盘子,哪知它圆得像只足球。

“那是,月亮就像地球一样,”迪德卢姆解释到,还用手在空中划了个圈,“月亮和地球一同在天空中运行,可地球总是离太阳最近,因此每过两周,地球的阴影就要遮住月亮一次,让它黯淡无光,我们凭肉眼就看不到月亮了。等月亮稍稍移开地球的阴影一点,就产生了新月;当月亮完全转出地球阴影时,我们就看到了满月;然后它又转回地球的阴影里,就这样一直周而复始。”

大约有一分钟的时间,客厅里鸦雀无声,严肃的静默中只有博希尔先生嚼饼干的咔嚓声,还有他肚子里发出的咕噜声。

“科学真是一种了不起的东西,”斯威特沉默许久后说。他严肃地摇了下头,“了不起!”

“是啊,可你知道,很多事情仅仅是一种理论而已,”拉什顿说,“就拿地球是圆的这事儿来说,我就不理解!他们说澳大利亚在地球的另一面,在我们脚底下。在我看来,这简直太荒唐,因为如果这是真的,那怎么保证人们不掉下去呢?”

“对啊,这当然太奇怪了,”斯威特附和着,“我也老是这么想。如果的确如此,我们就应该可以——比如说,在这个房间的天花板上走路;当然我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看这个理论毫无道理。”

“我常常看到苍蝇在天花板上走路,”迪德卢姆回应着,他觉得有责任来保卫地圆学说。

“是的,不过这可不是一回事,”拉什顿回应说,“大自然赋予苍蝇一种胶状物。当苍蝇要头朝下走路时,这种胶状物就会从它们的脚底渗出来。”

“有件事看来可以完全推翻地圆说,”格林德说,“那就是——水总是有水平面。这是不争的事实;要是地球像他们所说那样是圆的,那么所有的水除了顶端的一点点之外,全部都会流失殆尽。我看,这就可以解决全部的争论了。”

“还有件事我不理解,”拉什顿接着说,“根据科学,地球以每分钟二十英里的速度自转。那么,要是有只云雀飞上天,在天上呆十五分钟后会怎么样?假如地球真的是按那个速度不停地旋转,当那只鸟儿下来的时候,离上去的地方岂不是有几百英里了!但事实却完全不是这样,鸟儿总是落在原来起飞的地方。”

“确实,这同样适用于气球和飞行器,”格林德说,“要是地球真的以这么快的速度自转,一个人从加来出发飞往多佛,在本以为到达英国的时间里却发现自己在北美,或者是更远的地方。”

“要是地球真的是以他们算出来的速度绕太阳转的话,那么等气球飞上天以后,地球已经飞走了!它们再也回不来了。”拉什顿补充道。

这些似乎都是明显不过的事实,大家都说有道理,迪德卢姆也实在想不出什么话来辩解。有人征求博希尔先生的见解,他解释说科学即使本身不错,它也是不可靠的。科学家们昨天说的话,今天可能就被推翻。今天说的呢,明天又被推翻了。在接受科学家任何论断之前,我们得慎重地考虑。

“说到科学,”格林德开口道,这时那位献身上帝的人又默默地开始吃饼干、喝茶了。“说到科学,倒让我想起那天和威克林医生的谈话。你们知道吗,他居然以为我们都是从猴子变来的。”

所有人都哈哈大笑,居然有如此荒谬的事:竟然把有智慧的物种和动物相提并论!

“先别笑,听听我是如何把他驳得哑口无言的,”格林德继续说。“我们争论了好长时间,谈到什么进化论之类的东西,还有好多我弄不明白的胡言乱语——说实话,我相信他自己也半懂不懂的——我对他说,‘好吧,要是我们真的都是猴子变的,’我说,‘我家族的先祖准是在你的家族灭绝以后才出现的吧。”

在格林德的故事引发的哄堂大笑中,大家突然发现博希尔先生面色铁青。他挥起双臂,抽筋似的扭动着,眼珠翻滚着,似乎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他那鼓胀的大肚子颤动不已,一会儿缩一会儿胀,几乎要爆炸。

原来这个不幸的耶稣门徒,一时高兴过头,一口吞了两块饼干。所有人都冲过来帮他,格林德和迪德卢姆各抓住他的一条胳膊和肩膀,同时用力按下他的头,拉什顿捶打他的后背,女士们惊慌失措地叫喊着。他们给他喝了一大杯茶来把饼干冲下去,最后他总算是把饼干咽了下去,然后他坐在安乐椅里,眼睛通红,满溢的泪水从他苍白而无生气的脸上流了下来。

委员会其他成员的到来结束了这场有趣的讨论。他们马上转入正题——安排即将举办的义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