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个并不奇怪的重大计划
可惜的是,以下所写均来自回忆。若我还留有当时精心准备的那些素材:做满笔记的书、仔细抄写下来的记录、第一手描述、大量照片——这是最大的损失,那这个故事将会大不相同。我们曾鸟瞰过她国的城市和公园,看到过很多可爱的街道及其里里外外的建筑物、美丽的公园、以及最重要的——那些女性。
没人会相信她们是什么样的一群人。历来对女性的描写总无出彩之笔,而我又尤其不善此道;但我必须得写下来,因为世上其他人需要知道那个国度。
我并没有说出来它位于何方,因为我担心某些自封的传教士、商人或垂涎于领土的扩张主义者会自作主张地闯入那里。我可以告诉这些人,他们是不会受欢迎的,即使他们真找到了她国,那他们将会经历比我们更糟的境况。
故事是这么开始的。我们三人——既是同窗又是好友——特里·欧·尼克森(出于充分的理由,我们过去叫他“老尼克[1]”),杰夫·马格瑞沃,还有我——范戴克·简宁斯。
我们互相熟知多年,虽然彼此各有不同,但还是有很多共同之处。比如我们都对科学感兴趣。
特里有足够的钱让他随意挥霍。他的远大目标是探险。他曾经叫嚣现在已经没有什么险可以让他探了,只能修修补补一些领域的漏洞。他修补得可真出色——他多才多艺,尤其擅长机械和电力。他还有各种各样的船和汽车,同时也是我们当中最好的飞行员之一。
如果没有特里,那么这件事无论如何都做不成。
杰夫·马格瑞沃天生就是个诗人,或植物学家,或两者皆是,但他的家人说服他成了个医生。以他的年龄,他算是个好医生,但他真正的兴趣却在那些他喜欢称之为“科学的奇迹”的东西。
至于我嘛,我的专业是社会学,当然,这门学科必须有很多其他的科学来支撑,我对那些科学全部都有兴趣。
特里对那些客观事实很擅长——比如地理、气象,诸如此类;杰夫在生物学领域向来可以赢过特里;我则不在乎他们谈论什么,只要他们谈的多多少少跟人类生活有点关系就可以——其实几乎没什么事会与此无关。
我们三人得到了参加一个重大科学探险的机会。他们需要一个医生,而这给了杰夫理由,丢下他刚刚开始的医务工作;他们需要特里的经验、设备和钱;而我,则是借了特里的光才得以参加的。
这次探险在一条大河的上千条支流和广袤腹地进行,在这样的地方,必须得绘制当地的地图、学习荒蛮人的方言、并且作好遇见各种各样奇怪的动植物的准备。
但我这个故事并不是讲这次探险,它仅仅是我们整个故事的开端。
首先是向导们的谈话引起了我的兴趣。我语言能力好,懂很多种,而且能轻松地上口。有这么个能力,再加上我们有个确实很好的翻译,这些四散的部落里的不少传说和神话我都有所了解了。
我们逆流而上越行越远,这里河流、湖泊、密林纵横交错,远处高山的支脉随处可见。这时,我发现越来越多的荒蛮部落里流传着一个说法:在远方有一个奇特而又可怕的女人国。
他们所能示的方向仅仅是“在那上面”、“在那边”、“往上走”,但他们的传说中都不约而同地说到这么一个重点:在这个奇特的国家里,没有男人,只有女人和女孩。
没人亲眼瞧过那个国家,他们说男人去那里很危险的,甚至会致命。但又有传闻说,久远的过去,一些勇敢的侦查员见过——一个大大的国家、大大的房子、很多人——全是女人。
除此之外就没人去过了吗?有的,有很多,但他们再也没有回来。那地方男人去不得——对此他们确信无疑。
我把这些故事说给同伴们听,他们对此嗤之以鼻,我自然也这样。我知道那些野蛮人都做些什么梦。
但是当我们到达最远处,就在必须要启程回家的前一天(因为最好的探险总是要及时返回的),我们仨有了个大发现。
大本营在一块岬角上,陆地尖尖的一端突入江河的主流,或者我们认为是主流的水域。这里的水和我们过去几星期见到过的一样,也是泥土色的,味道也一样。
我们最后一个向导是个相当优秀的人,他目光敏锐、双眼明亮。我碰巧和他说到那条河。
他告诉我还有另外一条河——“就在那边,短短的河,甜甜的水,红蓝色的。”
我对此来了兴趣,也很想知道我理解得对不对,就给他看了一支随身带的红蓝两色铅笔,再次问他。
是。他指着这条河,接着又指向西南方向。“河——好水——红蓝色。”
特里就在不远处,他对向导的指示也有了兴趣。
“范,他怎么说?”
我告诉他了。
特里马上两眼放光。
“问问他有多远。”
向导指给我们看的路程不远,我判断大概有两小时,也许是三小时。
“我们走吧。”特里催促道,“就我们三个去,也许我们真能找到点什么。说不定水里含硫化汞。”
“也可能是槐蓝类植物。”杰夫带着慵懒的笑容说。
那时还很早,我们刚吃过早饭,留了话说“晚上之前回来”便悄悄出发了。我们没有声张,因为万一失败了,我们也不想让他们觉得我们太容易上当,同时也是偷偷希望有个完全属于我们自己的令人惊喜的小发现。
这是漫长的两小时,将近三小时。我想如果野蛮人独自走这段路的话肯定能快些。树木、流水和湿软的泥土乱糟糟聚在一处,如果我们单独去的话应该是没法穿过去的。但我们有特里,他拿着指南针和笔记本,记着方向,尽力放置着标志物。
过了一会儿,我们来到了一个沼泽似的湖,很大,湖对岸环绕的树林看起来格外低矮阴暗。向导告诉我们从那里可以乘船回到我们的营地——但“很远,要一天”。
这里的水比我们离开的地方要清澈那么一点,但我们从岸边看不真切。我们沿湖又走了大约半小时,脚下的地慢慢变得结实起来。我们绕过一个满是树木的岬角,看到了一个迥然不同的地带——光秃陡峭的山忽然映入眼帘。
“这是东边的支脉之一,”特里打量道,“也许离主山脉有数百英里。它们就是那样突出来的。”
忽然我们离开了湖,直冲悬崖而去。还没到我们就听到了流水的声音,向导很自豪地指向河水。
河很短。我们看到悬崖壁上有一个缺口,水从那里倾泻而下,形成一条垂直的窄窄的瀑布。水是甜的,向导迫不及待地喝着,我们也一起喝了。
“是雪水。”特里宣称,“一定是从山里来的。”
但说到红和蓝——实际是带点绿绿的颜色,向导似乎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他稍作探索就指给我们看边上一个静僻的池塘,沿塘边有红色的污迹,当然,还有蓝色的。
特里掏出他的放大镜,蹲下来开始研究。
“某种化学物质——我一下子分辨不出来。看着好像是染料。我们走近些,”他催促说,“走到上面那个瀑布边上去。”
我们沿着陡峭的池岸爬了上去,走近池塘,跌落的水流在塘里翻滚起泡沫。在这里我们仔细搜寻了水池边缘,毫无争议地发现了颜色的痕迹。还有更多发现——杰夫突然举起了一件意外的收获。
那只是一块破布,一块磨损的长条形的衣服碎片。但这是一块编织精美的布,带有花纹,而且那明亮的猩红色经水冲洗后也还没褪掉。我们听说过的野蛮部落里没有哪个会织这样的布。
向导平静地站在岸上,对我们的兴奋之情很满意。
“一天蓝色——一天红色——一天绿色。”他告诉我们,并从他的袋子里又抽出另一条色彩明亮的布。
“下来,”他指着瀑布说,“女人国——就在那上面。”
我们来了兴趣,就在那里休息吃午餐,不停向他追问更多的情况。他能告诉我们的无非就是其他人已经说过的那些——一个女人的国度——没有男人——有小孩,但都是女孩。男人去不得——很危险。有些人去看过——但没人回来。
我看到特里的下巴都合不拢了。男人去不得?很危险?他看起来好像当场就能爬到瀑布上去似的。但向导不同意那样做,即使确实有爬上悬崖峭壁的办法。况且夜晚降临之前我们必须回到大部队。
“如果我们跟他们说了,他们也许会多待些时日。”我这样认为。
特里突然停了下来。“瞧,各位,”他说,“这是我们的发现。我们别告诉那些自高自大的老教授,先跟他们回家,然后再回来——就我们几个——来一场咱们自己的小小探险。”
我们看着他,颇为心动。对一群单身的年轻人来说,找到一个未被发现的、亚马逊女战士一样的国家,那真是挺有吸引力的。
当然我们不相信这个故事——但是仍不死心!
“当地这些部落里没有人织这样的布,”我仔细检查着那些破布并宣布说,“在那上面的某处,她们纺纱、织布、染色——做得和我们一样好。”
“那意味着相当发达的文明,范。不可能有这么个地方——而且还没人知道。”
“呃,好吧,我不知道。但是在比利牛斯山的那个叫什么安道尔的古老共和国呢?几乎没人知道那个国家,但它已经存在了一千年了。还有蒙特内格罗——那个漂亮的小国家——这么多座大山脉,你可是会错过一打的蒙特内格罗呢。”
在回营地的途中,我们热烈地讨论了一路。在乘船回家的途中,我们又小心地私下讨论。之后我们继续讨论,仍然只有我们几个;与此同时,特里开始安排各项事宜。
他对此非常热衷。幸亏他有那么多钱,要不我们可能得花几年的时间乞讨和做广告才能启动计划,而到那时,这可就已然成了公众娱乐事件了——报纸倒是会竞相报道。
但是有特里,不需要太多关注度,只消社会专栏里寥寥数语,他就可以组装起他的蒸汽大游艇,把特制的汽艇装上船,并且把一架“掩人耳目的”双翼飞机塞进去。
我们有食物、预防药品和各种各样的供给,他先前的经验给了我们很大的帮助。我们的装备真是麻雀虽小、五内俱全啊!
我们将开游艇来到最近的一个安全的港口,然后换乘汽艇顺着无尽头的河流而上,这段只有我们三个和一个引航员;然后当到达原先探险队最后一个营地的时候,我们会留下引航员,独自搜寻那条清澈的河流。
汽艇会停泊在那个宽阔的浅湖上,外盖一层合身的罩子,薄而结实,能像蛤壳一样合起来。
“那些土著没法进去、不能损害它分毫,也不能移动它。”特里自豪地解释道,“我们将从湖边起飞,把船留在这里当做我们返回的基地。”
“要是我们能回来的话。”我愉快地说。
“怕那些女士会吃掉你吗?”他嘲笑我说。
“瞧,我们可不能确定那些就是女士。”杰夫慢吞吞地说,“也许是一群手拿毒箭之类东西的绅士呢。”
“如果你不想去大可以不去。”特里冷冷地说。
“不去?你得有份禁令才行!”这点杰夫和我是很肯定的。
但一路走来,我们的想法确实有很多不同。
海上航行是我们讨论的绝好时机。现在没人偷听,我们可以悠闲地躺在甲板上的椅子里,谈天说地——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好做的了。我们没什么事实凭据,因此谈论也变得越发漫无边际。
“我们要把文件留给游艇停放地的领事。”特里计划着,“如果我们不能按时返回——假设是一个月——他们就可以派一支救援队来找我们。”
“一个惩治小组。”我急忙说,“如果那些女士们真的要吃掉我们,我们必须采取报复。”
“他们很容易就能找到我们最后停留的地方,我还画了那个湖、悬崖和瀑布的地图。
“好,不过他们怎么上来呢?”杰夫问。
“当然是和我们一样啊。如果三个尊贵的美国公民在上面失踪了,他们总是会来找的——更不要说那个美好地方灼灼闪耀着吸引力了——我们叫它‘女国’吧。”他插嘴进来说。
“你说得对,特里。一旦这个故事流传出去了,探险队就要挤满这条河了,飞船也会像成群的蚊子一样蜂拥而至。”想到那幅情景我笑了起来,“没让街头小报知道这个消息真是大错特错,哎呀,多好的头条啊!”
“得了!”特里冷冷地说,“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我们要自己找到那个地方。”
“等真的找到了,你要怎么做呢?——如果你真的能找到的话。”杰夫温和地问。
杰夫真是个温柔的家伙。我想他一定认为那个国家——如果真存在的话——到处都是盛开的玫瑰、还有婴孩、金丝雀、精致的容器,总之都是那样的东西。
特里在心里偷偷地想象夏季避暑胜地的情景——女孩,女孩,还是女孩——而他就是——好吧,即使周围有其他男性在,特里还是很受女性喜欢,所以他现在做着这般美梦也就不足为怪了。从他的眼神中我可以想见他躺在那里、摸着他迷人的八字胡,看长长的蓝色裙裾从眼前飘过。
但是我觉得——当时——我能比他俩更清晰地看到我们将面临什么。
“你们都不对,伙计们。”我坚持自己的想法,“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地方——而且我们似乎有理由相信这点——你们会发现它只是建立在某种母系社会的原则之上,仅此而已。男人有他们自己的崇拜,而且在社会发展程度上不如女人,这样他们就一年来一次——有点像婚礼应召。这种情形是存在过的——而这里把它留存下来了。在上面她们有某个完全与世隔绝的峡谷或高原,她们原始的习俗都流传至今。事情就是这个样子。”
“那些男孩呢?”杰夫问。
“哦,他们一到五六岁就被男人们带走了。”
“那么向导们都很确信的那套危险理论呢?”
“够危险,特里,我们得非常小心才是。那种文化阶段的女性自我防卫的能力很强,而且很不欢迎那些不合时宜的访客。”
我们一遍遍谈着。
尽管我在社会学上有那么点优势,但在此事上我并不比他们多懂多少。
一个只有女人的国家是什么样的?我们对这个问题所能给出的最聪明的答案也很可笑。我们彼此相告我们所说都是瞎想,但是没用,在海上,我们瞎想;在河里,我们继续瞎想。
“承认这些不可思议的存在吧!”我们要严肃地重新开始思考整件事。
“她们会起内讧。”特里坚持说,“女人总是这样。我们可别指望会找到一丁点儿秩序和组织。”
“你大错特错。”杰夫告诉他,“这个国家会像一个女院士带领下的修道院一样——有着平静和谐的姐妹情谊。”
我对此嗤之以鼻。
“修女,不见得吧!你那些和平共处的姐妹们都是单身,杰夫,而且起着服从的誓言。而这些人只是女人、母亲,有母亲的地方可找不到姐妹情谊——有也不会多。”
“对,不会有,杰夫先生——她们会为一点小事打起来的。”特里同意我的说法,“同样我们也别指望能找到一点发明和进步;那里会非常原始。”
“那么织布坊呢?”杰夫问。
“哦,布!女人向来是纺织好手,但就此而已——你走着瞧吧!”
特里说他会受到热烈的欢迎,尽管说得很谦虚,我们还是拿来笑话他,但他坚持自己的说法。
“你们走着瞧,”他说,“我会俘虏她们全部人的心——让她们一伙对着一伙干吧,不久我就会让她们选我当国王——哼!所罗门也要靠边站!”
“那我们该怎么办?”我问道,“不是成了大臣什么的?”
“可不能冒这个险,”他严肃地断言道,“你们可能会发动一场革命——很有可能。不行,你们必须被砍头,或者绞死——或别的什么当下正流行的死法。”
“记住你最好亲自动手,”杰夫咧嘴笑了,“可别叫什么黑奴或者奴隶骑兵!还有,我们有两个人,而你只有一个——是么,范?”
杰夫和特里的想法相差十万八千里,有时我只好全力当他俩的和事佬。杰夫总是把女性理想化成南方好女人的形象。他浑身散发着骑士气质,温情脉脉。是的,他是个好男人,他能按他自己心中理想男人的方式行事。
你也可以说特里也是那样的,如果你能把他关于女性的看法叫做是“理想”的话,当然那是相当客气的说法。我一向喜欢特里。他确实是男人中的男人,慷慨、勇敢、聪明;但在大学期间,我们当中谁都不太愿意自己的姐妹和他交往。我们可不是挑剔,绝不!但必须让姐妹与特里划清界限。后来——当然了,每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我们默许了,不再过问。
但除去将来有可能成为他妻子的那个女人,或他的母亲,或者他朋友的女性亲戚们,特里的看法是漂亮女人才是男人猎取的对象,而长得朴素平凡的女人根本不在考虑范围内。
他的想法有时确实令人很不愉快。
但我对杰夫也没什么耐心。他总是为女人们戴上玫瑰色的光环。我则取其中庸,当然我的观点是相当科学的,而且能就性别的生理限制侃侃而谈,旁征博引。
那时,我们在女性的问题上是一点都不“进步”的。
我们一路开玩笑、争论、猜测,一段相当长的旅程之后,我们终于到达了原先那个营地。
找到河流并不难,沿岸打探就可以找到,然后可以顺着河流一直航行到湖边。
当我们到达湖边的时候,我们滑离河流投入湖水那开阔晶莹的怀抱,灰色高耸的山崖迎面而来,笔直的白色瀑布清晰可见,我们开始兴奋起来。
即使那时,我们还讨论过要不要沿着岩壁找一条可能的路爬上去,但有沼泽的丛林使这一途径显得不仅困难而且危险。
特里严厉地制止了这个计划。
“伙计们,你们这不是胡说吗!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这会花上几个月的时间,而我们没有足够的供给。不行,先生们——我们得冒个险。如果能安全返回——那最好了。如果不能,那么我们也不是第一批迷失在这乱局中的探险者。后边还会有很多人追随而来的。”
所以我们把大双翼飞机组装起来,和我们那些科学地压缩起来的行李放在一起:当然还有相机、眼镜、一些压缩食品。我们口袋里装了一小盒一小盒的小件必需品,自然还带了枪——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一开始我们溯水而上,想看看“地形走向”并记录下来。
在暗绿色的林海中直直地耸立着这座高高的尖崖。它往两侧延展,看得出一直延展到远处也许难以抵达的覆盖着白色积雪的山峰。
“第一趟行程我们先做地理勘测,”我建议说,“勘察土地,然后撤回这里补充汽油。以这么快的速度我们可以抵达山脉并且很快回来。然后我们在船上留张地图之类的东西——留给救援队。”
“有道理,”特里同意,“我就推迟一天再当女士国的国王好了。”
于是我们沿岸勘察了很长一段路,在附近的岬角转弯,以最快的速度沿山体一侧攀升,越过旁边一座更高的山的底部,然后披星戴月回到了湖边。
“那是个不错的小国家。”我们粗粗绘制和测量地图时达成共识,以我们的速度基本上可以分辨出这个国家的大小。从我们能够看到的国土边界来看——后面尽头是冰雪覆盖的山脊——“能进入这个国家的一定是个相当大胆的野蛮人。”杰夫说。
当然我们看过土地本身——而且很急切,但我们当时飞得过高,速度又太快,所以没看到多少。这块地看上去好像边缘上都是茂密树林,但在里面却是广阔的平原,而且到处都是公园般的草场和空地。
那儿也有一些城市,这点我很坚持。看上去——嗯,看上去跟其他国家一样——我是说文明国家。
在空中飞了那么长时间之后,我们得睡一觉,但第二天又一早就出来了,再次缓缓飞升到高高的树林之上,愉悦地看着广袤美丽的大地。
“亚热带。看起来是一流的气候。一点点高度就能影响到气温,真是奇妙。”特里正在研究森林的成长。
“一点点高度!你把这叫做‘一点点’?”我问。我们的仪器测量得很明白。从海岸线缓缓上升,不高却长,但我们没意识到这点。
“我把它叫做超级福地。”特里继续说,“下面看看人——我已经看够风景了。”
所以我们降低飞行高度,来回穿行,一路上把这个国家分成四等分,细细探究。我们看见——我现在记不清多少是当时我们看到的、又有多少是我们凭后来的知识补充的,但即便是在那兴奋的一天里,我们还是看到了那么多东西——完美开垦的土地,甚至连森林都似乎经过精心养护;像偌大公园似的土地——其实更像一个巨大的花园。
“我一头牛都没看见。”我说。但特里没说话。我们正走向一个村子。
我承认我们没怎么关注干净而又铺设良好的道路、引人注目的建筑和小镇整齐有序的美感。我们拿出了望远镜。特里,即使他当时正在让飞机螺旋滑行,也没忘了急急忙忙把双筒望远镜架在眼睛前。
她们听到了我们螺旋桨嗡嗡的声音。她们从房子里跑了出来——她们从田野里聚拢来,那些迅速奔跑的轻巧身影,成群结队。我们瞠目结舌,差点来不及抓住操作杆,忽的掉下去又翻上来;接着又往上攀升了好一阵子我们都没敢说话。
“老天!”好一会儿特里才出声。
“只有女人——和孩子!”杰夫兴奋地急着说。
“但她们看起来——哎,这是一个文明的国家呀!”我抗议道,“一定有男人。”
“那是自然,”特里说,“来吧,我们去找到他们。”
杰夫建议我们在冒险离开飞机前,最好再进一步探查下这个国家,但特里不听。
“我们来的地方有一块很好的降落点。”他坚持说,而且那地方棒极了——宽阔平坦的岩石俯瞰着湖面,远离国家内部。
“她们不会很快找到这个的。”他肯定地说,当时我们正千辛万苦地降落到一个安全些的地方去。“来吧,伙计们——那群人里可有些美人儿。”
当然我们那么做很不明智。
事后再回过来看,很显然我们最好先更全面地探查这个国家,然后再离开俯冲的飞机、光靠自己的脚走。但我们不过是三个年轻人。我们谈这个国家都谈了一年多了,几乎无法相信竟有这么一个地方,而现在——我们却身在其中了。
这里看起来够安全够文明。那一张张仰起的脸庞(虽然有些受了不少惊吓),是那么美丽——这点我们全都同意。
“走啦!”特里大喊着,拼命往前,“喔,走啦!走向她国啦!”
[1]原文Old Nick,指“撒旦”。